“女施主,你在做什么?”
分明是光天化日,琅琳却像暗夜里的贼,紧紧地搂着包袱,贴着灵隐寺大门,做了亏心事一样地脸红心跳。
待到扫地的老僧抬起老花眼,看清楚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琅琳才略微正直腰板,正色道:“出去。”
“佛门乃清静之地,怎是女施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扫地的老僧扶着胸口,明显蕴着气。
琅琳后退一步,生怕他一激动,将扫把扔向自己。
原本复原之后,打算早早离开的,却不想被红叶留下。非要说她灵气十足,与佛缘份深,为了说服她留下,竟然编造出她的前世是佛门菩提树的一株兰草,天晓得,菩提树下竟然种兰草?
好在膳食住一一俱全,乱世去哪找这样舒适的地方,既安全又保暖。好不容想趁着红叶去监寺那讨论佛法,琅琳想出去逛一圈,探听探听消息,却不曾被一个扫地的老僧拦住了。
“我出去买药,黄家夫人中了暑热,正在厢房里待着呢。”琅琳沉着脸说。
“黄家夫人?每年捐给灵隐寺十万贯香油钱的黄家老夫人,阿弥陀佛,如此善心之人怎会病倒呢?你速速去山下请郎中罢,怎么能只买药呢,你又不懂看病……”
见他不再阻拦,琅琳溜了空,跑得好远。
黄家夫人,哪门子暑热,欺扫地老僧不在寺中,编理由也不经过大脑,他竟然相信了。琅琳暗暗想笑,搂紧了包袱,恨不得化成一股风,飞到山下。
近来上香的人多乞求国泰民安,京都出师平乱,菩萨保佑难民……据说安州来了一位猛将,从东南伪朝廷而来,琅琳听了,心中不禁惶恐。听上香人的描述,此人面白,那便不是李钰山,可李钰山手下何时有了能独挡一面的大将?
安州素有北方小南门之称,李钰山的兵打到这里,任谁都不能安坐了。
果然安州大街之上萧条之极,所见之处破败不堪,只有少数行人,还是形色匆匆,忙着赶路。往日里热闹的酒肆,关了大门,落了招牌,生怕惹上混吃的官兵和抢食的难民。
墙角之处挤了一推衣衫褴褛的男子、女子,啼哭的孩童在母亲的怀里吵闹,夏日炎热,这群人久未洗澡,远远就闻见刺鼻的汗臭。琅琳看见,连忙绕道而行,不曾想一人从身后猛扑而来。
如久饿得瘦狼,死死不肯松手。一身破败汗臭紧粘着琅琳的后背,叫人作呕。
他看见了琅琳鼓囊囊的包袱,想那里面有白面馒头或是些值钱的物什,便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琅琳将包袱狠狠抛向远方,身后的人立刻送了手,向包袱扑去。
可是奔着那个方向去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朝着那个中心涌去。面目狰狞,狂张着手臂,脚下步履错乱,生生涌向那个包袱。一时间,层层叠叠,最初抢的人被后来的人压在下面,后来的人又被后来的人踩压着,场面混乱不堪,穷凶极恶的碎语时时冒出,琅琳惊得连忙向无人的地方跑去。
深静的巷子之内,琅琳脱掉被那人蹭脏的外衣。终于放慢了脚步,可是心情不能平静。
安城何时有这么多难民?难不成所有南方之人都在向北逃么?李钰山难道不知道,如此做无疑自掘坟墓,届时就是攻到京都,那将满城是人,就算是杀也杀不过来。而且,他所掠获的地方,城民将会恨他。
巷子静得恐怖,琅琳的警觉陡然升起。
迅速向前走去,觉得身后有冷风越来越近,她急忙奔走,却听到落叶无声的脚踏之音,心中叫到不好!快走出深长的巷子,猝不妨一掌向琅琳后背拍来。
“啊!”一声惨叫,身后暗袭的人应声而逃。
琅琳安然无事,那一掌袭来时,她耳边刮来凌厉的掌风,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不曾想一掌真正落到背上时,自丹田内发出一股热力,硬生生抵开了那一掌。
这莫名其妙的热力,叫琅琳纳闷,她怎么会凭空有了这股力道?
再转身回望,深长的巷子深不见影,也就是说刚刚那一会,她飞快地跑,竟然跑了这么远?
更叫人生疑的是,地上有一滩鲜血,琅琳蹲下沾了点血迹,仔细辨认嗅识。她确定这是人血,且血的主人恣情酒肉,血极粘稠。必不是僧人了,也不可能是难民,那么是何人要至她于死地,并且知晓她在这里?
看来外面并不安全,琅琳环顾四下无人的萧索街道,想着今日大概见不到那位神秘的猛将。本想乔装一下,四处打听打听,如此看来不太可能---有人存心不让她搅合这件事情。
在灵隐寺待了数月,想着无人知晓,冷不妨一出来便被人盯上了。
佛祖相助有缘之人,琅琳想起红叶的这句话,哑然失笑。还是灵隐寺安全些,不管怎样混乱,这些人还是不敢去佛寺闹腾,保命要紧,看来还是要回去。
小南门被攻陷,京都应该慌了吧,还不是不要操这份心,安心去吃斋念佛,多祈求佛祖保佑。琅琳灰心叹气,出来一趟什么都没做成。
还指望什么离开这里,返回蝴蝶镇,在桂花小筑等陆汤景?
“女施主,你买的药呢?”扫地的老僧持着扫把问。
“嗯,噢,我先进去了。”
“我问你药呢,黄家夫人解暑热的药呢?”
“乱军打进来了,街上药铺没开门,我没抓到药。”
琅琳心情低落,想着还要在这里伴着青菜萝卜不知到何时,就惆怅的紧。不顾扫地老僧喋喋不休的问题,径自回厢房。
一位雍容的老妇从身边经过,听着那老僧欣喜地叫到“黄夫人,您怎么出来了……”
琅琳回头看去,这个背影怎么有些熟悉?
突然想起,红叶说过黄家是这安城名望最盛的人家,偏偏姓黄,琅琳不自觉地想起害苦了她一生的黄贵妃,这么些年,她还是无法忘怀,如今离京都越近心中就越无法平静。
“您没事就好,老僧回头必当为夫人在佛前上香,多谢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这扫地的老僧何时这般殷勤?比那香雪阁的姑娘都殷勤,琅琳撇撇嘴,向厢房走去,乱世多难,还是待在屋子里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