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看了看陆议,见其郑重的脸s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中疑然一惊,大为不解。难道说这个陆家不是那个陆家?
孙翊暗自懊恼前世没有好好研读一下三国历史,哪怕是熟读了几遍《三国演义》也好啊,也不至于现在就像是在黑夜里闭着眼睛摸着前方的路行走一样,有着浅浅的记忆,又不敢肯定,不知道哪一脚就走错了。
不过好在孙翊还记得一个人,因为吴国太常常的提起这个人,用他的事来告诫孙翊。所以孙翊对这个人的印象颇深,正是当年的庐江太守陆康!
而陆逊,就是陆康的后人!
于是孙翊小心的问道:“不知这陆府中……可是当年那庐江太守陆康的亲人?”
“呸!你还敢说!”一声娇斥忽然在孙翊的耳边响起。
随即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丽面孔。
“咦?好漂亮的妞儿!”
只见她十六七岁的年纪,柳眉杏眼,粉腮如桃,秀美的脸颊,尖尖的鼻子,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五官仿佛jīng心雕琢的艺术品,无一处不巧到极处,美到极致。那一头湿润发亮的秀发披在她的削肩上,更增几分柔媚可人的味道。这位姑娘清丽的就像一支洗得干干净净的香水梨子。
这姑娘身着窄窄褥衫,曳地长裙,一身素白,疏着堕马髻,窈窕的体态尽显胴.体的姣美曲线。
她扬着下巴,根本就不看孙翊一眼,仰视天空,像个高傲的孔雀一样,恨恨道:“我父为国为民,一生质朴。却被你们孙家人残忍杀害,这还不算。我族中大半中人又被尽皆杀戮,如此凶狠不讲道理,有何资本能够掌控江东?”
几位老人听到她的话,登时吓得一脸煞白,再没有一丝血sè,赶紧把她拉到了身后,小声的告诫着,不知道在教训着她什么。
不过孙翊仍然能隐约听到什么“怕什么?”,“你们怕他,我可不怕!”,“我陆筱就这xìng子……”
孙翊忽然笑了,陆筱?听名字,看长相是如此的清新,没想到却是个如此刁蛮火辣的小辣椒!
看到陆筱被几位祖父拉到了后面,陆议赶紧致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巡查使大人,那是在下的姑姑,因为在府中地位辈分都很高,没人敢加以管教,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巡察使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她一般计较,多多海涵。”
陆康一生少子,娶了好几房妻妾,才仅仅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大女儿陆悠,如今已经嫁人。还有一个二女儿,就是这个陆筱。后来有了一个儿子陆骏,却是早亡。到了老年,才有了一个优秀的儿子——陆绩,如今才十三岁的年纪。
因为陆康死的时候陆绩太小,才八岁,根本无法撑起整个陆家的重任。所以家主的重任就交在了陆骏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当时不过十五岁的陆议身上。所以说陆议虽然年纪上跟陆筱相当,但是辈分上却比她要小上一辈,是她的侄子。
孙翊对着陆议笑道:“没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随即大声向着他后面躁乱的人群道:“在下孙翊,代家兄孙策在此向陆家的各位,道歉了!”
说罢他郑重的向着大家的方向鞠躬,样子诚恳真切,很有真情实意。
人群后面,经过那三位老人的指示,正有着好几个丫鬟或抱或拉,就是不想要她表现得太过火。然而听到孙翊这句话后,大家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连身子一直晃动不止的陆筱也平静了下来。
三位老人都是陆康的远房兄弟,是如今陆府中辈分最高的人。虽然如今陆府是由陆议掌控,任族长之职,但是到了族中人会议,或是祖祠中,三位老人那高人一等的地位就凸显了出来。
听到孙翊这么说,三位老人都来到了他的面前,受宠若惊的连道不敢。其中最老的那位名字叫陆健,是陆康是叔伯兄弟,也是他的大哥。
陆健颤颤悠悠的身子在下人们的搀扶下才不至于跌倒,老泪纵横道:“大人勿怪,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的错啊……”
在那个时代,错的永远都是地位低的人。
如今孙翊代表孙策道歉,无疑就是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在江东,孙家欠他们陆家的!漫说如今江东是由孙策所掌握,就单说陆府如今人才断层,竟由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掌控偌大的一份基业,本就已经是危机四伏。这让他们如何敢接受孙翊的致歉?
然而孙翊已经下了决心。虽然孙策从来未对当年斩杀陆康之事发表过意见,甚至还有点避而不谈的意味,显然不想对于这件事在做过多的解释。但是孙翊他有便宜行事之权!更是身挂吴侯大印!
就算是孙策会对自己这么一番处理表现得很不满意,但是为了陆逊,为了能够笼络陆家人心,他绝得这一切都值得!哪怕是引起了孙策的勃然大怒,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在孙翊的心中,滥杀无辜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罪责。他虽然不曾信奉基督教,但是他对“人生来有孽,一生偿还”,“人在做,天在看”的思想完全认同。人的一生,如果造成了太多的罪孽,那么有因有果,必然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看着这几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泪落满襟的样子,孙翊更觉的心痛万分。谁失去了亲人不是痛心疾首?谁失去了亲人不是忿天恨地?可以说陆筱的那么一番说辞作态虽然有失礼仪,但是孙翊知道,那绝对是一个人的真实内心写照。这仅仅是一个xìng格爽朗,直来直去简单女孩儿的快言快语。
可是即便受到了如此多的磨难,这几位老人,整个家族对这个话题好像都有点讳莫如深的样子,就更让孙翊做出了这个决定:对的就一定是对的,做错的,能弥补就必须要弥补!人生,就是为了行对事,改错事!
孙翊一个大步闪开了众人,来到了一块空地,阳光斜shè,照在他那并不怎么魁梧的身躯上,却展现出了一种别样的动人光辉。
他很诚挚的抱拳:“那位姑娘所说的没错。当年家兄年轻气盛,又加上在袁公路帐下听命,不敢违背。确实是错杀爱民如子的陆太守,犯下了滔天大错。但是希望诸位能够明白,那完全不是兄长个人的想法,完全是因为军令如山啊。
这么多年过去,兄长与在下交谈时,每每思及此事,无不是感慨涕零,满心自责。奈何他如今位居吴侯高位,更是掌控江东大小事务。虽然他明白了自己当年所犯下的罪过,但是他又如何能够弯下腰来?”
此时这几十的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啜泣声不绝而来。几乎每一个人那激动的眸子中都闪耀着晶莹的泪珠。
多少年了,对于曾经家主陆康的死,整个家里上到族里的老人,下到伺候着的丫鬟,几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那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一段故事就好像是陆府最不堪回首,也不敢回首的记忆,虽然知道,却没人敢提起。
那俨然已经成为了陆府中最不能说的秘密。
然而哪里想到,就在这大家满心欢喜迎接声望空前的巡察使孙翊时,竟然又提起了那么一段让他们伤心yù绝的往事。
更为让他们感慨的是,孙翊作为杀害陆康的罪魁祸首孙策的亲弟弟,不仅不对此事避而不谈,反而是当着大家的面大讲特讲。而讲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都是触动着他们最敏感神经的话。
人们的眼神中有着回忆,有着苦痛,有着萧索,有着叹息,但是更多的,还是充满了感激。
因为第一次,这么一个人的出现,让他们终于能够证实当年发生的事,终于能够敢为当年死去的亲人们悼念惋惜。此刻孙翊,在他们心中,不仅仅没有一丝一毫的仇恨,反而是一种惊叹,一种感恩,一种敬仰。
孙翊愈发觉得他的口才已经到了震慑古今的地步,编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不说,那其中饱含的深情竟然比说真事时来的更真切。
他使劲了浑身解数,终于在眼眶中酝酿出了几滴眼泪,继续道:“大家想来也知道,家兄为报父仇,急需大量军饷粮草,这也就有了在下这巡察使一职。然而即是这吴县世家大族林立栉比,但是在下还是第一步就来到了这里。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粮食,而仅仅是为了一声道歉。为我大哥说一句道歉,为我孙家当年所做的错事,道歉!”
说罢,孙翊再次郑重气势的鞠了一躬。
然而腰刚弯到一半,忽然觉得鞠躬的分量有点太轻,根本就映衬不上刚才那一番话所带来的威力,余光看了一眼陆议的位置,狠了狠心,双膝一弯,就要作势下跪!
然而就在这膝盖已经弯下去的关头,孙翊余光再看一眼陆议,顿时心中大呼一声:“妈呀!被坑了!怎么不按着剧本来?”
本来在他心中,这陆议虽然不知是何许人也,但是他那清秀又饱有素养的样子让孙翊大为欣赏。所以他认为如果自己下跪,凭陆议那般得识大体的样子,定然会猛然把自己抱住,自己也就不会这样真的跪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嘛,孙翊可不想就这样葫芦吞枣般的就这样下跪,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大的一家子人。
哪里想到这陆议见自己要下跪后,竟然依然像个木桩子一样的站在原地!
“这下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