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翊有些意外。
自从孙权死后,吴国太对他格外的冷淡,好像完全忘记了他这个儿子的存在似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下午,孙翊正陪着孙尚香在院子里放风筝呢,却听下人说吴国太传唤自己。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翊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神sè错愕的又重问了一遍,再次确认后,才相信了这个消息。
看着孙翊错愕不已的样子,孙尚香娇笑道:“三哥,你不是说母亲不理睬你吗?怎么又来传唤你?”
孙翊耸了耸肩肩道:“谁知道呢……”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一团线交到了孙尚香手中,让她自己玩儿,而孙翊本人却是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吴国太的房间走去。
一路行来,孙翊都觉得有些浑浑噩噩。虽然他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心中是多么的忐忑不安。
吴国太曾经明确的暗示过他,千万不要妄开杀戮。然而孙翊却是不管不顾的一意孤行,不仅杀了孙权,更把和孙权有关的孙家族人一并打尽。虽然明面上说是他们被贼匪入城杀害,但是在吴国太的心中,却是心知肚明。
“她要是骂我,打我都可以忍了,要是想罢免我,这该怎么办?”孙翊的脸sè有些难看,显然在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很复杂,也很受煎熬。
然而到了吴国太的房间之后,见到了一个年约半百、儒雅彬彬的老者,却让孙翊悬在心头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此人竟然是刚刚返回江东时间不久的张纮。
有他在场,孙翊就放心了,吴国太再是怎么愤怒,也绝对不会大肆张扬。果然在孙翊见过礼之后,吴国太竟是恢复了往rì的那般慈祥,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床,示意孙翊坐过来。
只是当孙翊坐过去之后,她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很亲热的拉过他的手嘘长问短,只有表情上的亲热。
孙翊刚刚有些解冻的心又瞬间冰封起来。原来……她还是念念不忘,这……兴许只是在张纮面前的一场戏……
孙翊心中有些苦涩,却故作镇定,笑道:“母亲叫儿子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吴国太闭着眼睛,似闭目养神,也似深度的思索,轻声道:“刚刚和子纲聊了很多关于他这些年在朝中的见闻。你想听听吗?”
孙翊见她眉头微挑,便知道她一定是在偷偷的注视着自己的表情,赶紧毕恭毕敬的低头道:“儿子愿闻其详。”
吴国太“恩”了一声,淡淡地道:“是关于万年公主的……”
“万年公主?”孙翊眉头一皱,不禁冷笑道:“那个飞扬跋扈,刁蛮无知的傻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张纮却打断了孙翊的话,轻叹道:“主公,老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翊一怔,随口道:“但说无妨!”
张纮咽了口唾沫,慢条斯理的道:“万年公主于光和三年受封,当时不过才出生满月。灵帝之后,汉室势危,更有董卓为害朝政,yín乱后宫,犯下滔天大罪。
当时……可以说除了年幼的万年公主以外,其他的公主都是灵帝的姊妹,早已成年,根本就逃不过董卓的魔爪。”
孙翊有些迷惑,不懂张纮说了这么一大推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吴国太听了这些话之后,竟是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
张纮继续道:“董卓死后,又有曹cāo把持朝政。虽为天下所不齿,然而却恪守人臣本分,见君则拜,礼仪有度。”
“见君则拜,礼仪有度?”孙翊有点不太相信。他堂堂一代枭雄会向那个窝囊皇帝下跪?孙翊自想这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自己肯定干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略一思忖,孙翊也就恍然明白了曹cāo的思量。此时曹cāo手下谋臣无数,然而心向汉向曹却是让他拿捏不准。为了让内部巩固,一致对外,对皇帝的虚与委蛇那是在所难免。尤其是以荀彧为首的汉臣,那可是曹cāo的左膀右臂。
未封魏公、魏王,那么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乘天子旒冕等等的特权想必此时还没有受封。
可是即便是想通了此点,对于曹cāo能够悍然下跪的场面,孙翊还是由心眼里敬佩了几分。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说的就是这点吗?
孙翊吁了口气,有些好笑道:“子纲,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张纮神sè恭敬的抱拳道:“主公,老臣说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一件事:曹孟德乃当世枭雄,其心地坚韧远非常人;其智谋之深,不亚管仲;其用人之明,可比高祖皇帝!”
孙翊神sè凝重的点了点头。对于曹cāo的能力,那根本就是毋庸置疑。只是让一个跟在曹cāo身边数年的臣子说出来,就更添了一份可怕的sè彩。
孙翊皱着眉头道:“子纲,曹cāo此人能力非同一般,这点不可否认。可是你刚才不是说的万年公主吗?怎么又扯到他的头上了?”
张纮意味深长的道:“如果不表现的真实可信,凭借万年公主的身份,如何会来到我们江东?”
孙翊先是一愣,有些搞不清张纮这话的含义。场面顿时冷清下来,孙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顿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当初张昭跟自己说的一件事。
当年董承、马腾、刘备为主要策划的皇帝血诏的事,其实暗中还有一个参与者,万年公主!
忽然间,有一个极其惊悚的想法涌入了孙翊的脑海,不由自主的便脱口道:“你是说她……她之所以如此的蛮横无礼、飞扬跋扈,完全是表演给曹cāo看?”
张纮眼前一亮,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目光,缕须道:“主公圣明!也只有如此刁蛮的女子成为了吴侯的夫人,才会把江东的局势搅乱;也只有皇室的血统,才会让她既刁蛮的同时,又会让你有所顾忌,不敢处置。而这,就是曹cāo敢放万年公主来江东的原因!”
孙翊忽然觉得很搞笑:“我会顾忌皇室?笑话,你曹cāo能给皇帝下跪,我孙翊却绝对不会给皇室做出半点的退让!”
吴国太静听了好久,这回终于开口说话了:“老身那rì第一眼见到万年公主的时候,便知道……她冷漠狂傲的外表下面,有一颗火热内敛的心!”
孙翊有些失神,神sè有些木讷,喃喃自语道:“她之所以表现的这么蛮横过分、惹人讨厌,就是为了让曹cāo放松jǐng惕,使得她有朝一rì可以远赴诸侯之地,借助地方的势力救助汉室?
只是那朝廷中全是曹cāo的耳目,若想表现的一丝不漏,不被起疑。十年如一rì,且不说这智谋如何,单单是这份毅力又需要多少呢?”
无论是对方的目的如何,在这一刻,孙翊忽然觉得有些敬佩这个万年公主。
然而在下一刻,孙翊就又迷惑了,连连摇头道:“不对,还是不对!她在曹cāo面前表现的蛮横无理,脑子一根筋也就罢了,可是既然来到了我江东之地,又为何还要这样的表演?完全可以恢复她本来的面目啊。”
张纮正襟危坐,朗声道:“主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于江东,曹cāo所执行的是甜枣与棍棒的政策。”
“甜枣与棍棒的政策?”孙翊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张纮点头道:“正是,甜枣在明,棍棒在暗。让老臣回到江东,可谓是明中的甜枣,让主公舒心。而那王朗和公主,则是那暗中的棍棒政策,意想暗中分裂我江东内部,使我江东内生霍乱。”
孙翊眼睛猛然睁大,终于明白万年公主为什么来到江东也要继续扮演着那蛮横无礼的一面了。她在朝廷中多年,肯定知道王朗是曹cāo的亲信。如果自己一来到江东表现的就判若两人,那么消息传到王朗的耳中,必定会让曹cāo小心谨慎。
因为这就意味着江东和皇室的联合,是万年公主苦心孤诣多年,很有几分卧薪尝胆意味的联合。
联合的目的是什么呢?答案不言自明。无非就是趁着此时曹cāo大兵压在官渡之际,让江东趁机偷袭许昌,解救皇帝,恢复汉室的权力。
万年公主不想让曹cāo对许昌加强戒备,这就是她来到江东之后还扮演着狂人的原因!
不得不说,这万年公主的心机,真是太深了,深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不过瞬间孙翊就摇了摇头:“这么高深的法子,不可能是出自一个深闺皇宫中的女子。肯定是有高人在她背后指点。不过这份坚忍……倒是真比寻常的男人还要厉害三分!”
孙翊伸了一个懒腰,随即哈哈大笑。笑得吴国太和张纮都有些不知所措。
孙翊大笑了一阵,才连连摇头道:“可惜啊,这万年公主苦心孤诣数年的构想,在我孙翊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也不敢实现。想必她也体会到了,对于那刘家皇室,我孙翊比曹cāo还要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