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茶室内,一个偏僻的角落,周泰和蒋钦对桌而坐。
周泰的神sè有些为难,眼神中虽然有着几分因为数月未见而再度重逢的激动,却也有几分无奈,叹气道:“公奕啊,你我相交十年,我周泰是什么样的xìng子,难道你还不了解吗?你怎会让我做那背信弃义的事?”
蒋钦被周泰一句话呛的够呛,脸sè有些尴尬。但是难耐主公孙翊和都督周瑜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道:“幼平,孙权那人秉xìng如何,想必也不用小弟多说。当今我们的吴侯,可是名正言顺的天命所归。一为小人,一为君子,幼平你怎么就不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小人?君子?”周泰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说点什么,却又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蒋钦见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幼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周泰悍然一叹,垂声道:“大义为先,公奕不必再说!”
见周泰已把话说尽,蒋钦也没有办法,只好不再谈及这个话题,免得伤了两人的感情。他抿了口茶,有些疑惑的问道:“幼平,咱们这阳羡附近可有贼匪出没?”
“贼匪?”周泰顿时一愣,有些不解的道:“公奕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阳羡一地,近三十年来,从未有过匪患出没啊……”
“没有?”蒋钦顿时大惊,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句:“幼平你确定?”
周泰笑道:“当然确定。我家将军十六岁的时候就出任县令,先主当然要选择一个安稳之地供其发展。这阳羡之地,可谓是秩序井然,别说是匪患,就算是个偷盗之徒,都是少见。”
“没有?不对呀……”蒋钦有些疑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周泰也被蒋钦给弄蒙了,茫然问道:“什么不对啊?公奕你到底在说什么?”
蒋钦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一五一十的道:“实不相瞒,主公此番一共交给我了两个任务。”
“两个任务?”
“没错。”蒋钦有些尴尬的道:“第一个任务是劝说你为吴侯效命。而第二个任务嘛……”蒋钦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却是要我带兵两千,前来平匪!”
“平匪?”听到这话,周泰也惊诧的失声而出。两人因为所说的事比较隐秘,所以声音很低。然而周泰因为惊讶之下,声音竟然高了几分,使得这茶肆中人都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面sè一窘,有些尴尬。
蒋钦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道:“既然这阳羡无匪,又何来平匪呢?”
周泰小声的分析道:“莫不是……公奕你听错了?”
“这事绝对不可能!”蒋钦毅然决然的否决,正sè道:“此事是主公亲口所命。更有陆伯言多次嘱咐,断然不会听错。”
“那……我就不明白了……”周泰连连摇头,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小二,上两壶上等的毛尖!”
这茶肆本是修心养xìng的场所,所有的客人说话几乎都是交头耳语,声音很小。可是此时茶肆中忽然走进来了一位五大三粗的魁梧大汉,大腹便便、满脸肥腮,一进屋就高喝一声。
包括周泰、蒋钦在内的所有客人几乎都对这大汉有所不满。
不过这大汉好像脸皮很厚,对于众人这样鄙夷的神sè丝毫不以为意,拉开长椅,岔腿一坐,就大大咧咧的嘟囔起来:“他娘的,也不知道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竟然有贼匪敢进攻县令的府邸,这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这话在别人听来并没什么,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要关心的事。可是听到周泰的耳朵中时,就如同晴天中的一道大雷一般打响。
周泰立马就站起身来,几个箭步就窜到了那大汉面前,急匆匆的道:“你说什么?什么贼匪进攻县令的府邸?”
那大汉显然是个痞子,你越着急,我越是不说。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周泰,双臂抱胸,盛气凌人的道:“干嘛?老子不想说第二遍!”
周泰有些恼了,瞪大了眼睛道:“我让你赶紧说清楚怎么回事!”
那大汉不禁气笑了,见周泰这瘦弱的身板,甚至自己都可以装下他,不屑的道:“老子就是不想说,你想这么着?除非嘛……你叫三声爷爷,老子兴许可以告诉你……”
周泰顿时大怒,他一个堂堂的江东骁将,面对数倍于几的敌人都是奋不顾身的冲杀,面对这个小泼皮,当然根本就看不上眼。
他抬起一脚,就把这大汉身前的桌子给踢飞老远。还没待这大汉大叫出来,周泰就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襟,稍一用力,竟然单臂就把他那二百来斤重的身躯像是拎小鸡似的给拎了起来。
周泰一手抓着他,一手握紧拳头对准他的脸,冷哼道:“我在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
“说!当然说!”那大汉知道碰上了高手,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嬉皮笑脸的道:“刚才我从孙府路过,见到了几百个凶神恶煞的贼匪拿着大刀,就向孙府中冲了进去。然而就听到了一阵阵的惨叫……”
茶肆中的众人都已经忘记了品茶,都好像看戏似的看这两人的表演。当看到周泰的手段时,都是解恨似的拍手叫好。可是当听到这大汉的话语时,都是震惊的到吸了口凉气。
周泰听到这个消息时,脑袋嗡的一下就愣住了,手掌自然而然的放开,那大汉就如同一只兔子似的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哎呦”一声惨叫。
蒋钦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了周泰旁边,小声道:“幼平,我此次带兵两千,大军如今就在城外。事不宜迟,我们需马上带兵入城,不可放过这些贼匪啊……”
“恩?哦,对!”周泰这时才回过神来,郑重其事的点头称是,随手付了茶钱,和蒋钦就飞奔而去。
因为事出紧急,所以两人的速度很快。不多一会儿,两千大军加上三百城中的守军就被周泰和蒋钦召集起来,火速赶往了孙府。
此时的孙府门口,已经是围上了一层又一层百姓。因为府中的喊杀声太大,所以惊动了周围的街坊纷纷现身观察状况。虽然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屠杀在发生。因为一阵风过,便可以闻到阵阵的血腥气味。
见到这种情况,周泰的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在燃烧一样,离着孙府老远,就深吸了一口气,高喝一声:“都让开!”
这一声怒吼,胆小者听了甚至都能当场被吓昏了过去。无数围观的百姓见到官军赶来,而且这打头的将军虽然是一身便服,但是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戾气强横绝对是他们前所未见,不禁都有些惊骇的退到了一边。
周泰不知道从哪位士兵的手中夺过了一把大刀,当先一人,率先冲进了孙府中。
然而大门一开,瞬间就让他整个人跟触电似的愣在了原地。
遍地的尸体,满院的鲜血。尸体当中,有年过半百的老管家,有十几岁妙龄的侍女,有几十岁的老妈妈,甚至还有不到十岁的孩童。周泰认识那个孩子,正是孙权的儿子!
这一刻,周泰瞬间就是虎目盈泪,身体中的血液在怒火下甚至要喷涌,心中的狂xìng也倾泻而出,怒气冲冲高喊一声:“弟兄们,跟我杀光了这帮狗.娘养的的!”
周泰飞快的向里面闯了进去,同时他的心中还在祈祷,祈祷孙权福大命大,千万要撑住,撑到自己解救的时间。
蒋钦和孙权几乎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并没有向周泰那样鲁莽,而是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全军,在这孙府周围布置人手,在确保了不会有一只苍蝇从府中飞出之后,才带领着众士兵冲了进去。
看到了满院子这些无辜的尸首,蒋钦是感慨颇多。有同情、有怜悯;有无奈、有决然。不过最深的还是他心底的那种疑惑的思虑。
他想到了孙翊交给他此行的那第二个任务——平定匪患。
匪患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这群贼匪出奇的凶恶,竟然想要杀光孙权的全家!他不信鬼神之说,不信有人能够先知先觉。
那么这两件事的发生……真的就只是一种巧合吗?
想到了这,饶是蒋钦也算是身经百战,此时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一旦再思考下去,那结果甚至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对于君主,作为臣子的必须要在敬畏的同时,保持着一分痴傻的念头。该明白的明白,不该明白的……那便一生都不明白。
这是蒋钦在周瑜身边久了学到人臣准则。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蒋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高喊一声:“弟兄们,杀啊!”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雷霆般的震动,还是因为他福大命大,躺在地上的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竟然醒了过来,哇哇大哭的同时,还nǎi声nǎi气的叫着:“父亲……父亲……”
听到“父亲”这两个字,蒋钦顿时一怔。家丁的孩子绝对不能留在孙府中抚养,那么这孩子的身份也就显而易见。他竟然是孙权的儿子,他竟然躲过了贼匪的屠刀!
蒋钦一挥手,大军入cháo水般的向里面进攻而去。而他却是咬了咬牙,挥手就是一刀,硬生生的砍在了这孩子的脖颈上,顿时血溅三丈,连哭声都没有,便再也没有了呼吸……
主公的利益,便是臣子的利益。这也是周瑜教给他的一句为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