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晔的提问,孙翊没有马上作答,只是摸了摸鼻子,随口敷衍道:“刘先生,此刻府内空虚,城内空虚,我等正是离开此地的最佳时机,不可有一点儿迟疑。”
刘晔强硬的道:“逃离?我手下将士还在南门城池上奋战,你让我逃离?如今谋反的罪名已然坐定,我岂可一人逃离而丢下他们不管?
而且我家主公如今还在黄石城中,我若离去,他岂有活命的可能?我刘晔断然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来!”
虽然孙翊已经有几分猜到了刘晔这样的xìng格,但是听到这番话还是气的够呛。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就像枣宜会战中的张自忠上将一样毅然决然。孙翊无奈的叹了口气,唏嘘道:“看来是我看错了,原来刘先生对于尤姑娘并无什么真情实意。说来也是,她残花败柳之身,又如何入得你刘大名士的法眼?”
自从尤舞儿死后,她就成为了刘晔最脆弱的一点。听到孙翊这样的讽刺,刘晔脸sè瞬间憋的通红,扯着嗓子反驳道:“胡说!我对舞儿那绝对是一心一意,根本就不像你所言那样浅薄!”
孙翊露出了一个不信的神sè,讪讪的道:“是吗?雪儿姑娘是她留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还不过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却没人能够照顾。难不成你宁愿留在这等死,也不愿让她在死后能够安心吗?”
“恩……”刘晔陷入了沉思之中。
过了半响,他怆然一叹,哀伤的道:“主公带我情深意重,断断不能抛弃他,这样我刘晔枉为人!想必舞儿在天有灵,也一定能够理解我的……”
“放屁!”愤怒之下的孙翊情急之下爆了一记粗口,慨然道:“你不就是在乎的一个名吗?名是什么?那就是个屁!‘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你今生怎样,自有后人去评说,你又何须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更何况此时苏飞大军已经来攻,你的反叛之名想必都已经通报整个江夏郡,你以为那刘勋在黄石城,现在还能活着吗?”
“什么?”刘晔讶然失声,身体就好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停滞了良久,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悲戚的喊道:“主公!刘晔对不住你啊……”
见到他这样的举动,孙翊嘴角露起了一个得逞的笑容,俯下身去来劝慰道:“先生,逝者已矣,过去的便再也无法挽回。我们要为了还活着的人做打算啊!雪儿姑娘冰雪可人,若是没有了人照顾,这乱世之中,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该如何生存呢?”
刘晔苦苦的一声哀嚎之后,终于直挺挺的站了起来。挥起袖子随意的在脸上抹了几把,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此时这太守府内的男丁几乎根本就看不到,偶尔见到几个侍女,无疑都被魏延那魔鬼一般的形象给吓得花容失sè,拔腿便跑。
魏延知道自己的形象太过碍眼,在花园的水池子中随意的洗了几把,把外套扔掉,显然显得有些落魄,但是终于看起来不是太过渗人。
一路上,几人出了太守府,经过东门出了江夏城,几乎没有遇到丝毫的阻挡。更有甚者,城外甚至还有大约三十多个衣着普通,却是个个天庭饱满、身姿魁梧的汉子接应。
这一幕幕的震惊,让刘晔对孙翊身上的好奇越来越重。
“黄祖和黄shè父子反目,是你挑唆的吧?”刘晔淡淡的问道。
孙翊没有回答,只是引着刘晔上了预先准备好的马车,淡淡的一笑。而刘晔知道,沉默即代表着默认。
“让我家主公留守黄石城,却让在下带兵前来江夏,这是你的主意吧?”刘晔继续问。
孙翊还是淡淡的一笑,默不作声。
刘晔半闭着眼睛,感慨道:“不得不说,你虽然年纪很轻,但是的确给我带来了太多的震撼。我们几乎同时来到江夏。两个月过去了,来时孤身一人,离去的时候竟然能够车马相接,坦然而去。”
孙翊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傲然神态,他略显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随着辚辚的马车声,他轻轻的道:“其实……自打来到江夏的那一天起,这江夏的局势,便是一盘棋。”
刘晔苦涩的摇了摇头,点头道:“是啊,无论是黄祖、黄shè,还是苏飞、陈就,甚至是我家主公和在下,都是你手中的棋子。甚至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黄家父子身死,陈就被杀,苏飞引发江夏的战乱,我家主公的死更可以大大的降低当地士族的拥戴之心。不得不说,这盘棋,下得漂亮!”
没想到听到刘晔的这么一番话,孙翊不仅没有展现出丝毫的快感,反而脸上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忧愁。他语气竟有些哽咽,喟然一叹道:“漂亮?看似满盘皆在掌控之中,然而这棋子却不听话,走出了让人痛心疾首的一招!”
刘晔眼前一亮,知道他话中有指,说的就是尤舞儿被jiān自杀的事。
一想起尤舞儿的音容笑貌,刘晔觉得眼眶中又有些灼热的感觉,紧紧的闭起双眼控制住情绪,埋头道:“我……一度还以为这……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事呢!”
孙翊的身子猛地一颤,神sè微变,见刘晔紧紧的闭着眼睛,才松了口气,用着无比哀伤的口气道:“先生说笑了。在下虽然处心积虑,但是绝不是黄shè那样昏庸残忍之人。”
刘晔淡淡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没发觉孙翊这话的漏洞,还是默认了尤舞儿的死亡。他扬起头,慢慢思索着道:“在下一生已虚度三十三载,一共碰见过两人能够让在下震惊的刻骨铭心,夜不能寐!”
孙翊轻轻一笑:“愿闻其详。”
刘晔徐徐道:“当初我家主公进攻彭泽,数万大军竟被几千守军困阻多rì,水路俱封,难以前进。后来更有奇兵尽出,大破我军的壮举。
听说那守卫彭泽的将领是那故去的荡寇中郎将孙翊。他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作为,实乃是令人嗔目结舌,这份统兵能力让人难以置信。”
“那第二个人呢?”孙翊饶有兴致的继续问。
“第二人?”刘晔笑了笑,低吟道:“这第二人,便是那把整个江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韩铎韩公子了。在江夏的地盘,竟然能不动声sè的杀掉黄祖、黄shè二人,又挑起了江夏局势的战乱,甚至还能从容离开。
在下枉活三十多年,这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不知韩铎这楚王后人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孙翊呵呵笑道:“先生过奖了。此番大事,五分计谋,三分运气,二分搏命,方可成事。”
“五分计谋,三分运气,二分搏命?”刘晔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虽然还是紧闭着眼睛,却露出了无比赞赏的神sè。不过很快又变成了一种困惑,茫然道:“只是在下苦思冥想也实在不懂,公子处心积虑,得到在下的追从,到底所为何意?”
孙翊笑道:“当然是先生大才,让在下颇为敬仰。”
刘晔羞愧的摆了摆手,摇头道:“公子切莫搪塞在下。在下就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又有何才学?公子样样胜过在下百倍,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孙翊知道再也搪塞不过,而且他们一行距离江夏城已经越来越远,便索xìng把话说开,若有深意的道:“实不相瞒,当rì在彭泽,在下见到先生制造出来的霹雳车,威力惊人,从此便对先生的大才念念不忘。”
听到这话,刘晔的眼睛猛地睁开,就好像看到了九天玄女下凡一样看着孙翊,神sè间有几分不可思议,又夹带着几分理所应当。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我就说,实力如此超群的孙叔弼怎么会命丧彭泽宵小之手?拨云见rì,云开雾散,竟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刘晔笑了,自从尤舞儿死后,孙翊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的这样灿烂。只听刘晔又继续问道:“那霹雳车威力是大,可是不还是被你给破了,如何值得你如此看重?”
孙翊哈哈大笑,有几分不屑的道:“霹雳车所能发威出来的威力,恐怕便是刘先生你都无法想象出来。那刘勋小儿,匹夫一个,给了他这样巨大威力的器械,发挥不出来功效也是正常。”
“哦?”刘晔嘴角勾起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看来公子所求不小啊……”
孙翊脱口道:“这是自然。否则我如何会冒着生命危险潜伏江夏两个多月,做那虎穴取子的事?”
刘晔脸上有些忧愁,犹豫不决的道:“可是江东局势如今铁板一块,前无战事,内无祸乱。公子你……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哈哈!”话说了这么半天,孙翊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骄傲,不过不同于黄shè的那种傲慢张狂,他的眉宇间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种自信。
他淡淡的道:“这是一盘很大的棋,以江东、江夏的土地为棋盘,各方的势力才是棋子。这江夏的事,不过是这棋盘上的一场局部胜利而已。”
“啊?仅仅是局部的胜利?”刘晔顿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