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在孙策到达吴县后的第二天,他就把孙翊叫到了房间里问话,而同时房间中还有另外两人——孙权和卜静。
来到了房间中,孙翊放下手中一个因卷在一起而不知写着什么的长卷,先是微笑着向孙策和孙权拱了拱手,态度谦和如沐风。可是这种神态在孙权眼中无疑就是笑面虎一样,不禁嘴角勾起,看到坐在自己下手处的卜静那种yīn冷自信的样子,心中却是安定了不少。
孙翊是最后一个来到房间中,如此最后一个进入,看到三人都已经端端正正的席地而坐就位,并没有一丝的神sè忧虑,反而是风轻云淡,有些从容不迫。
他给孙策和孙权两人施礼过后,并没有很见外的说一些客套话,一言不发的来到了孙策下手右侧的位置上坐好。
虽然卜静今天的目的就是想要配合这孙权,当面搞臭孙翊在孙策心中的形象,但是最起码的礼仪他还是要遵守。于是他站起身来便躬身行礼,哪里想到孙翊根本就把卜静给视若无睹,卜静就好像是空气一样,孙翊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过去。
直到孙翊就位坐好,卜静还在那里尴尬的抱拳鞠躬,脸上都变成了茄子sè,只是这茄子有些像被霜打过一般,蔫了吧唧。
孙权看出了卜静的那种无奈,清咳了一声,淡淡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客气,坐下吧。”
卜静感激的看了孙权一眼,然而眼神像刀子一般的狠狠的向孙翊投去,可是见到孙翊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人看一样,自顾自的品着手中的香茗,更是倍感羞辱,心中带着怒气,忿恨的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因为汉代都是席地而坐,像卜静这样的文士都必须极为恪守规矩,不能向孙翊、孙权那样坐姿随意,他必须是双膝跪地,而屁股正好落在脚跟处,上身挺直,以显得文人气势十足。
可是因为他胸口带着怒气,行动就显得急切了很多。双腿还没有合拢跪坐好,屁股就急不可耐的坐了下去,没想到一下子坐到了脚边的一个空当处,“哎呦”一声,竟然侧倒在地。脚跟也因为乍然承受了一下上身的全部重量,虽然只是瞬间他就已经侧倒,但是仍然有一种火辣辣的痛。
看到卜静这么一番小丑般的作态,差点笑喷出来。虽然因为他的极力克制,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但是他看向孙权的那种目光就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嘴角更是隐隐的挂着几丝笑意,就好像在跟孙权说:“你的手下……真搞笑!”
孙策本就是那种爽朗的xìng子,心机耿直,见到如此好笑的一幕,哈哈大笑的打趣道:“孤还以为你们文人,一个个都是谨言慎行,凡事都是小心翼翼,可是今天才知道,你们文人竟然有如斯有趣的一面。”
在外人面前,孙策要保持一定的威仪,又不可避免的要称孤道寡。
卜静此时急的已经是满头大汗,双手支地,拱着屁股,像条狗一样的慢慢爬了起来,脸sè窘红的像个猴屁个猴屁股一样,紧张的语无伦次道:“在下多有失礼,还望吴侯大人多多见谅。恩……若说是文人风范,我江东之地当属二将军为冠首,在下不过是跟在二将军身边,偶学一二而已。”
卜静本想借着这茬向孙权拍拍马屁,一是想要让孙权帮忙说几句好话,以解脱如今的尴尬局面;二则是想在孙策面前如此夸他,定然会让孙权心中愉悦,以后便会更加重用他。
其实卜静的这么一番想法并无过错,但是巧合的就是他在说这句话之前,孙策已经明确的表明了“文人那有趣的一面”。两句话结合起来,则无疑表明了你卜静这点笨拙的举动在孙权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孙权才是他们“文人”的翘首。
孙翊憋住胸口无限的笑意,也不说话,只是向孙权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表达了他无限的“敬仰”之情。
孙权那个气啊,脸上的尴尬之sè丝毫不比卜静少到哪去。若是私下里,他定然会勃然而起,就算是不给他打个几十大板,也要发泄似的怒踹上几脚。可是此时他虽然气的舌头都僵硬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却万万不能埋怨卜静一句。
首先是因为此时在孙策和孙翊面前,这卜静无疑就是他的人,既然打上了他孙权的标签,如果他一旦发作,反而会更加尴尬;还有就是虽然这一点戏剧xìng的小挫折让他在孙翊面前几乎是颜面扫地,但是他还要靠着卜静来完成更大的任务,隐忍一时,才能逍遥一世。
孙权憋住胸口的怒火,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中急切的想要拿出杀手锏,故作镇定道:“都是些江东名士的抬爱罢了……大哥,我看还是先谈谈关于张家的事吧?”
一提到张家,孙策的脸sè就yīn沉了下来,因为就在昨天孙权就已经和卜静一块向孙策说明过此事。
说孙翊和张家发生过些细小的纠葛,就开始怀恨在心。不管张家在吴郡的重要地位,妄自屠戮,以至满门老少四十二口男丁尽数砍头,数百个女眷女子更是全被孙翊控制住,就待他rì充入军中。
更有甚者,他孙翊不仅屠戮了整个张家,更是瓜分了张家百年的财产。为了减轻屠戮大户带来的民心躁动,他还广施钱财,受贿民众,以至于那些愚民百姓纷纷感恩戴德,其实这不过都是孙翊的jiān计而已。
孙翊作为孙策的亲弟弟,当然会得到孙策的特殊照顾。听到卜静的这番言论之后,孙策简直是怒不可揭,不过念在孙翊毕竟帮助他筹措了无数的钱粮,让他有了发兵征战的能力。所以并没有着急文武官员,而是开了这么一个私人会议,想要听听孙翊的解释。
卜静又是把昨天跟孙策的那番话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遍,吐沫星子乱飞,张牙舞爪的样子自觉是神采飞扬,不过在别人眼里却是小丑一般。孙权因为卜静那副多舌妇人般的样子而感到羞愧,赶紧一边配合着卜静说着,一边频频用眼神示意,让他主意一下自己的言谈举止。
但是卜静在和孙翊一行赶往吴县的路上就是受尽了羞辱,心中早已是压抑憋愤了很久;再加上刚刚又因为孙翊那傲慢无礼的态度而使他丑态百出,更是让卜静怒火难平。此时终于有了在孙策面前雪恨的机会,他岂能不牢牢的抓住?
所以即便他是看到了孙权那频频示意的眼神,甚至有点面sè凶狠,仍然是不以为意,滔滔的说个不完。
卜静在绘声绘sè的讲,孙策在怒气的听,孙权则是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从中调节,只有孙翊显得淡然无比,根本就懒得看孙权和卜静这两个活宝在那里的表演,自顾自的品着茶,口中还不时的发出“啧啧”的声音,可以看出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他们的身上。
孙翊表现的越是从容不迫,卜静的越是恨意连连,声音也逐渐的大了起来,面露凶光,好像一头恶犬一样。
饮尽了一杯,孙翊品味着这香茗初时淡,渐显香,至回味无穷的味道,叹息的暗道一声:“前人暮古说品茗如读一本好书,看来果然如此。这茶……当真不错!”
孙翊伸了一个懒腰,拿起那个放在案几上卷起的长卷,慢慢的起身,轻轻的放在了孙策的面前。
此时的孙策正在聚jīng会神的听着卜静的话语,因为他今天的言辞要远远比昨天犀利丰富很多,正一脸怒容的端坐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主意到孙翊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自己身边。
孙策有些诧异的看了孙翊一眼,不懂他为什么听到了如此的攻击言论竟然还能稳如泰山,心中不禁便暗起了嘀咕:“难不卜静这些话都是假的?可是他那言辞凿凿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一丁点说谎的样子,难道三弟是有恃无恐?”
孙策心中充满了疑惑,却没想到孙翊只是把长卷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并没有说一句话,又慢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就更让孙策困惑不已:“就算你胸襟广阔,也不至于如此的云淡风轻吧?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何故竟如此沉默?”
他心中带着无尽的好奇与不解,慢慢打开了孙翊放到他身前的那副长卷上,打开之后,顿时面sè大变,惊诧不已。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全民公论于张家之署名。”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小字,细细看去,竟是一个个的签名,每个签名上面更是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上至孙策颇为熟悉的吴郡太守朱治,和一些世家大族的重要人物,下至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的贩夫走卒,署名尽数在此。
蝇头小字看得眼睛发晕,但是孙策却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因为他知道,孙翊灭张家之事绝对是完全正确,因为这成千上万个署名无疑就表明了张家在吴县之地的龌蹉肮脏。
卜静见到孙策面sè大变,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言论给触动,顿时心头大喜,面带红光,声音愈加亢奋起来。
“住口!”孙策怒了,不是因为孙翊,却是因为卜静。
这一声怒吼,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差点没把卜静的屎尿给吓出来,登时脸sè就向死灰一般煞白。就连孙权也是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