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孙将军。”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孙翊吓了一跳。他转头一看,正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将在抱拳跟自己作揖,棕sè皮甲护身,四尺长刀在腰,眼角流露出了几许风霜饱经的姿态。
孙翊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感觉好眼熟。再一看他身后大约二三十个年纪跟他相仿,装束一样的士兵成倒三角井然排列,面无表情,冷俊非凡。
孙翊心中犯狠,向他吐了一口痰,没有想到他竟然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正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也根本就没有想要擦去的意思。孙翊有些惊讶,依旧是面若冰霜的冷冷道:“别跟我装模作样,要上就赶快上!既知我名号,想必也曾听闻‘只身三语毙五人,五百乱贼独然过’的故事。区区二十几人,我孙翊根本看不在眼里!”
陆筱的眼中柔情似水,情意绵绵的看着自己的爱郎,她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的男人竟然有如此阳刚的一面,心中欢喜异常,竟名生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孙翊装逼了大半天,而对方也根本不愠不恼,等到他把话说完了,才笑道:“小的当然知道孙将军的赫赫威名,心中也是钦佩不已。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瞻仰一下将军荣光,也好回去跟弟兄们炫耀一下。”
对方的态度如此恭敬,让孙翊诧异不已:“难不成这‘上方山’附近还有其他势力不成?严老三应该对我孙家恨之入骨,断没有如此和气的道理。”
他再一看对方这二三十人,成倒三角形有序排列,说话这么久,他们竟然依旧是严阵以待,没有丝毫位置的偏差,孙翊这一下子就明吧了,军人!他们是军人!
“难不成是吴郡太守朱治料敌在先,所以派兵来援救我?”孙翊这下满心欢喜,就好像漫漫黑夜中见到了一缕黎明的曙光充满了希望。
他放开陆筱,跳下马车,双手抱住了这个对方首领的肩膀,兴奋道:“哈哈,你们是朱太守派来的?”
然而手一触即他的肩膀,孙翊就要哭了,他忘记了刚才自己吐了一口痰,正好在对方的肩膀上,没有擦去!感受着手指尖黏黏糊糊的液体,孙翊都快哭了,苦着脸想着:“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这臭毛病,以后得改了。”
“朱太守?小的不知。小的是遵循我家袁将军之命。”
“袁将军?”孙翊微微一愣,这才想了起来这个袁将军是谁,就是那个曾经在许家村外有过交往,理论上听命于孙策的四夫人袁氏,实际上已经听命于自己的袁成,袁家军!
“这是一支我的部队啊!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啊……”这个结果简直就是比朱治派兵来援救他更好,更妙。此刻他的心头仿佛粘住了些什么,当然不是忧愁烦闷,可也不是喜悦快适之类,只是那么轻轻地,麻麻地,一种激动刺激着她,简直难以自制。
“袁成……袁将军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既然已经知道是自己人,孙翊那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搀扶着陆筱下了马车,靠着车厢问道。
那小将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当rì在徐家村外的山头上,孙将军你说要去吴县办一件大事,然后要我们先行一步到吴县来候命。我家将军自从踏上江东的土地以后,从来没有那般振奋过,一行五百人,不出把月就到了吴县的地界。
但是我军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不找一处安稳之处藏匿,恐怕会引起江东士卒的注意。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上方山’上屯聚了近千山贼,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是背靠原始深林,可以说藏匿无忧。
所以袁将军就率领全军充当山贼,投靠了此间的头领严老三。他们出动杀人打劫,袁将军却是屡屡借口推脱,因为一旦下山,就会多一分暴露的危险。然而哪里想到,前rì山上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而且深得严老三的信任,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我家将军颇感好奇,上前一去打听才知,原来他们是在商量计策,要来谋害孙将军。我家将军听后大惊,于是就虚与委蛇,与他们从容周旋,终于也得到了一个出山行动的机会。方才出箭shè中马匹的,就是咱们自己的人。这样才更好的能让孙将军您脱离险境,确保安然无恙。”
这袁成能被袁术选派来江东配合着袁氏的计划,当真是有几分能耐。孙翊不通历史,对袁术了解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他不知道袁术手下有什么大将,也不知道这袁成到底在历史上算不算是一员虎将,但是以目前发生的这件事来看,综合素质还算不错。
陆筱灵秀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这才知道原来爱郎的身后还有这样一支隐秘的武装。好奇之中又有几分疑惑,满肚疑团道:“不速之客?是谁敢去找严老三,而且关系还形同莫逆?”
那小将向陆筱抱拳施礼,却并不敢抬头看她,眼睛看着别处,徐徐道:“小的见过夫人。对方是什么人我家将军也不知,虽然来到此地已有些时rì,但是终rì在山上,对于城中的人物并不了解。不过……倒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好像叫什么张允,张温,张白的。”
对于这小将“夫人”的这一声称呼,陆筱一下子红霞铺面,偷偷瞧了旁边的孙翊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在叙事,无意中就是默许了对方的这个称呼,更是芳心欢喜不已。然而后来听到那几个人名的时候,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张允,张温,张白……三郎,那是张家的人!”陆筱拍着胸口,一声轻呼。
相比于陆筱的惊诧表情,孙翊此时犹如生铁浇涛的雕像一样,那么稳重、沉着。他一脸肃容,黑亮的眼睛里流露着冷静和镇定。
他也曾一度怀疑过严老三跟吴县中人有勾结的可能,要不他们不可能可以在城中大肆杀戮,然后安然而返。但是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在此地有如此名望的张家竟然就是背后的主使!
张家确实有杀他的理由,而且很多。但是孙翊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如此的胆大包天,真的敢行刺孙策的弟弟,当今的巡查使。
孙翊吁了口气,看到身旁惊讶愤怒的陆筱,他紧紧握住了她白嫩的玉手,微笑道:“放心。这……兴许是好事。”
“好事?都敢勾结山贼谋害于你,你还说是好事?哼!咱们这就派兵回去,平了他张家!平rì里看到他们鱼肉乡亲就可恨的紧,没想到竟然敢得寸进尺!”陆筱气鼓鼓的胸膛上下起伏,虽然她年纪不大,也就比孙翊大上一岁,但这个部位绝对是惊心动魄。
孙翊嗓子有些发干,声音有些嘶哑道:“我大哥当rì数千人马围剿‘上方山’,都不能有所建树,我虽有两千兵马,但是说实话,成功的可能xìng并不大。他们是一群山贼,作战能力不强,但是那隐匿,游击的功夫确实让我们望尘莫及。
本来我还觉得此役必定困难重重,然而现在知晓了张家人勾结严老三意图谋害我等,反而却解了我心头上最大的困混。因为这张家,正是我们除掉这‘上方山’匪患的重要帮手!”
陆筱扁着小嘴,乌溜溜的黑眼睛上翻,半信半疑道:“什么呀?这张家明明是和严老三是一伙的,怎么会帮咱们啊?”
孙翊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洋洋得意道:“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筱悻悻的努了努嘴,盈盈双眸给了孙翊一个白眼,有些气虚的道:“嘁,不告诉就不告诉,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小将见两人打情骂俏,知趣的往后站了站,好像地上有什么金银珠宝一样,低着头看个不停。忽然间见孙翊走了过来,赶紧抬头和气的道:“估计时间已经差不都了,孙将军的手下马上就要赶过来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恩,好,谢谢你们。”孙翊和声致谢,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思索着道:“你们就这样放过我……回去不好跟严老三交差啊。”
那小将眉头一挑,脱口道:“孙将军勿用,我等早已有了对策。”
话一说话,他左手抬起,忽然狠狠的向下挥去,做了一个下劈的动作,就在这时,他后面一个士兵猛的拔出腰间佩刀,狠狠的在他背上砍了过去,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孙翊能够看清,他的脸上肌肉有着猛烈的抽搐,顷刻间冷汗就布满了面颊。
这还不算,后面的那二三十个人纷纷出刀,相互砍去,瞬间整个场面一下子血腥起来,他们面对的好像不是自己的战友,而是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敌人一般。
长刀高举,每一声大喝完毕,都会伴随着一道血粼粼的刀口出现,或前胸,或后背,或肩膀,或手臂,总之这二三十人,刚刚还是完全健健康康的样子,片刻之后就都是身负刀伤,虽然伤口不重,不至于有xìng命之忧,但是这么活生生的来上一刀,这种巨大的疼痛,还是让他们疼痛的吃牙咧嘴,有些吃不消。
虽然通过他们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一个个都是紧要牙关,脸上的青筋凸显,疼痛无比,然而却没有一个失声叫喊,有的实在是疼痛难忍,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也没有出过一声。此时的声音,只有一种,那就是刀砍在身体上的声音。
陆筱喜欢打猎,也喜欢在街头打抱不平,教训那些欺负平民百姓的纨绔子弟,然而要么打的是鹰兔之类的小动物,要不就是拳脚上的一顿胖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大的血腥场面。
就连刚才在山谷遇到伏击的时候,那场面虽然紧张,气氛凝滞,血肉横飞,但是她却是一直被孙翊按在车中,根本没有亲眼见到。此时突然见到这二三十人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拔刀相向,向对方砍去,鲜血飞溅达到丈远的场面,一下子愣住了。
尤其是那种深深的刀口,那一层厚厚的脂肪,向是白sè的流油一样往外翻着,还染着几许血液的鲜红,更是让陆筱震动不已。本来她因为身体的原因,脸sè就有些憔悴,此时更是再无一丝的血sè,胸口间好像有着一股强烈的气流往上翻涌。
“喔……”陆筱终于转过了身,蹲了下去,干呕了起来,这种杀戮、血腥的场面着实给了她不小的打击,一向自觉坚强的她还是发现了内心中的恐惧,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孙翊一直让她呆在马车上不露头的原因。
人杀人的场面,简直就是触目惊心!
孙翊已经无数次的见过了这种鲜血弥漫的场景,仍然是心中震惊不已。这得需要多么的冷血,多么强硬的心理素质,才能把屠刀砍向平rì里跟自己一起吃,一起住的兄弟身上。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锤炼的有几分孙策的气质,但是此时才发现,这还远远的不够。
他蹲下身,让陆筱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平适了一会儿,见她再无什么不良表现之后,才转过身去,见到了这二三十个伤痕累累的勇士。喟然一叹,他知道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待大家都已经行动完毕,那小将才重新回到了孙翊的面前,咬着牙根,强笑道:“孙将军能够‘只身三语毙五人,五百乱贼独然过。’我们这二十六个人,怎么会是您的对手?肯定是被打的落花流水返回山寨。不过好在威震江东的巡查使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我等才得以苟全于世,留得xìng命。”
孙翊不得不感慨,这个理由当真是好,只不过代价有点太大。他眼角有些湿润,感慨涕零,没有说话,却实实在在的鞠了一躬。
那二三十个勇士已经相互搀扶着,拖着受伤的身子往山上走去,陆筱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常态,虽然心头仍然有几分悸动,但是她已然可以接受了当今的局面。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吃吃的道:“都是好儿郎,真勇士啊。三郎,你有他们相助,大事一定可成的!”
孙翊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有些森然的冷冷道:“相助?相互利用罢了。哼!本来还想留他们一命,如今看来,那恐怕就是养虎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