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左右思索一番,忽将手里的珠子蓦地一收,吩咐道:“李玉,拟旨,纳兰氏茗慎,系出名门,敏慧冲怀,念其父军功赫赫,特赐予端亲王为……为侧妃!”
侧妃?
李玉当下懵了,本来以为,一个恶名缠身的庶女,顶破天了也就是个侍妾夫人,没有想到,圣上竟然能把这样不堪的女人,直接封给自己的儿子去当侧妃。
看来这个帝王的心思,真比常人更加难测难估。
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是有多么讨厌端亲王,才会这样做。
天啊,莫非端亲王不是圣上的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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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最后的一缕绚丽,终究还是要被连绵的山峦吞没殆尽。
不知不觉间,明月已然高悬夜空,水银般的月华透过雕花的纱窗流淌进来,在阴暗狭小房间里,洒下一室破碎的光影。
懒梳妆,倚轩窗,钗环不戴。
茗慎肩披一领半旧的浅绿银纹缠枝袄子,单手拖腮,倚在敞开的窗棂旁,任由一汪清寒月色洒满周身,那头披散开来的长发,如同染了毒的银河自九天之巅呼啸而下,清艳中含住魔魅,衬得一张白皙尖尖的脸蛋,越发皑如新雪,皎洁如玉。
“吱呀”一声门响,彩凤一身儿粉绒碎花长裙, 端着盛满温水的铜盆走了进来。
“要是大公子人在京都就好了,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嫁到火坑里去的!”彩凤郁然说着,将白绢揉进水中,沁了好一会儿水,这才绞干净递给茗慎。
眼见茗慎不为所动,依然望着窗外的月色愁眉不语,又道:“小姐,水温正好,可以敷面了。”
茗慎恍然回神,快速接过绢子敷在冰凉的脸颊,瞬间便有一股馨香的热流席卷了神经,引得前尘翻滚而来。
为了能在勾心斗角的纳兰将军府里存活,更为了娘亲和身边的人能过上好点的生活,她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去讨好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走出废园,苦心孤诣,为的就是此刻,能够谋个好点的前途出路。
以为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七年前走出废园以后,更加发愤图强上进,无论德行工容,还是琴棋书画,从诗词歌赋上的出彩到协理府中事宜的周全,茗慎几乎样样出类拔萃。
凭借自身的聪颖机敏,很快从上千人口的纳兰将军府中脱颖而出,不仅消除了父亲对她血统的质疑,还投其所好得了垂青,经常受到点拨指引,曾替大哥荣禄管理家族营生的账目,备受器重。
旁人看来,她就是一只野山鸡变成的金凤凰,只有茗慎自己心里清楚,令人称羡的恩宠背后,不过是父女之间的相互利用罢了。
而且表面看似的荣宠优渥,其实也非真正的疼爱,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家宴上的座位排序,她依然还是那个低人一等的庶女,比同为庶出的三姐茗珍,还要低上三分。
“小姐,小姐.......”
彩凤眼见茗慎敷了许久仍旧不肯拿下绢帕,以为是她心里难过哭了起来,更加着急的劝说:“小姐无需这样难过,毕竟将军那样疼您,开口求一求的话,或许将军愿意替您做主一回,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也未可知?”
茗慎缓缓拿下面上已经变凉的娟帕,擦了擦手,惨淡而笑:“哪就那么容易?你以为圣旨是什么?金口玉言一出,便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君无戏言,懂吗?”
这就是命了!
茗慎虽然之前早有估算,将来不论嫁谁,也都难逃借助联姻来巩固扩充家族势力的命运。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以自己这般如此低微不堪的身份经历,居然也能写进皇家宗室的玉蝶里去,更加意想不到,所嫁之人,竟是那个与自己家族有着血海深仇的政敌。
难道这就是戏文里说的命中注定?
否则两个仇敌冤家,怎么能够结为连理?
而且还是奉旨成婚,别说让她不可思议,恐怕连她老谋深算的父亲大人,也是始料未及。
真真荒唐可笑!
彩凤不懂茗慎在笑什么,只觉悲欢莫名,让人心疼,不由再度安慰起来:“其实小姐倒也不用太过灰心,奴婢早前已经替您打听过了,您要嫁的那位端亲王呀,可是好多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呢,据说他打小十分聪明,五岁能诵六甲,十岁观懂百家,十五岁能文能武,诗词翰墨,皆工敏清新。而且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模样简直跟那天神谪仙一般,就像小姐经常念叨的那个什么‘人如玉’,什么‘世无双’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骑马穿街过,满楼红袖招。”
茗慎口头心上,时常念起的那个人,可不是这个风流多情,阴狠善谋,野心巨大,而且凉薄至极的伪君子,而是堂堂正正的忠义儿郎,光风霁月一般的存在。
虽说这次他并没有借着选秀的机缘,求娶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但也注定此生与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想到此处,茗慎不由流下两行清泪,早就知道的结局,落幕之前,为何还会如此伤心?
她那蛰伏心底,不为人知的暗恋,让她曾经那样努力的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一个他能看见的位置,用一种悬殊不算太大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坐到与他比肩的位置,甚至还曾极力约束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生怕稍有不慎,染上不好的名声,将来与他一起的时候,辱没了他的清誉。
可是当她苦心孤诣把这些事情做到的时候,他却对着另外一个女人趋之若慕,闹得人尽皆知,罢了,罢了,反正圣旨已下,往后的路只怕更加水深火热,还是收起那些虚妄的心思,好好筹谋将来的生活吧。
“唉......”茗慎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悠然长叹,有点惋惜,也很无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