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你既然下不了手,那就只好由我亲自动手了。”慕容子渊无声落地,持剑欲前。
“子渊……”胸前传来一声低微的轻唤,他低下头,见书颜已缓缓睁开眼睛,嘴唇轻微地颤动着,“放过她吧,我的脚受伤是小事,她若是手没了,可就要痛苦一辈子了。”
“这事你无需操心。”慕容子渊俊眉微敛,语气不佳。
书颜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又何尝不想教训教训那刁蛮的丫头,只是莫拓刚被你收服,军心与民心皆不稳定,此时你若不安抚他们,反倒砍了他们公主的手,一旦他们被激怒,岂非又是一场祸乱?”
见慕容子渊抿唇不语,她一笑,收紧搂着他的手,“咱们快回去吧,否则我的脚真的要废了。”
主帅大帐内一片纷乱。
天气骤寒,一直空置的大帐亦是冷如冰窖,慕容子渊命人添置了多个炭盆,又命人不时送热水进来以作疗伤清洗伤口所需,一时间,帐内进出兵士不断。
“谁让你们动本王的胳膊了,本王叫你们过来是治王妃的伤。”慕容子渊一掌挥开跟前的军医,指着帐内所有随军医官吼道,“你们必须将王妃的脚治好了,不得有任何闪失。”
众军医战战兢兢地应了,纷纷围到书颜所在的榻边,互相配合着用剪子或是小刀将已经凝固在一起的鞋袜慢慢剪开。
慕容子渊搬了张凳子过来坐到榻边,轻抚着书颜额角不知是被雪水还是冷汗打湿的头发,轻声道:“放心罢,脚肯定能好,稍后你要是忍不了痛,我就点你的睡穴,你睡一觉就好了。”
书颜点点头,眼睛转向他的手臂,蹙了眉道:“我的伤只要留两个医官就够了,你的箭伤不是小事,不能耽误,还是让他们快点把箭头拔了吧。”
“无碍,等他们把你脚上的伤处理好了也不迟。”
书颜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纵使为他担心,亦没有再多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明亮的灯火下,这张莹如美玉的脸完美得有些不真实,虽然真实面容重现天下的时机并不是很合适,但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戴那张戴了十多年的面具,心里为他担忧的同时也有着欣然。
“现在可以每天都给你看了。”他伏到她耳边低声笑道。
“可是,我怕……”
“别怕,什么都不要多想,我本来就想找个机会把那东西去掉,只是提前些日子而已。”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他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她略微放了心,双眉却紧蹙了起来。
一把锋利的飞镖直插。入脚背,还真不是一般的疼,尤其是现在随着那些粘连的鞋袜被一点点去掉,尽管那些医官已极为小心,但偶尔碰到镖尾之时的那种疼痛还是让她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就应该砍了她的手,让她也尝尝痛的滋味。”见她如此痛苦,慕容子渊眸中暴戾之气毕露。
书颜把手伸进他的大掌里,他立即握住了,掌心瞬间透入的冷冰却令他皱了眉。
书颜没有说话,总之因为她的求情,宝音的手保住了,但其他罪也没少受,慕容子渊赏了她三十军棍,打完之后还要她在雪地里跪一晚上不准进帐,还命林启与程然留下来监督,如苏合徇私,那么那只手还是要砍。
这个她倒是不反对,那个丫头太过嚣张,受这种的惩罚也是应得的,以后应该也会收敛些。
“七星痣!”蓦地,后面也不知是谁突然一声惊呼,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那几名进出送水布膳的杂役。
书颜不明就里,却见慕容子渊在抬眸间已骤然变了脸色,霍然走过去将围在一起的医官分开,然后一双眼眸紧盯着她的脚底,薄唇紧抿出一丝凌厉。
她一下子有些紧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这件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本王要你们的命,明白吗?”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象闷雷滚过心头,利眸缓缓扫过帐内的每个人,带着浓浓的杀意。
没有人经得住他这眼神,大帐内的所有人早已双腿打弯,身子一抖跪在地上,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些低伏的身影里,有人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书颜已然被他的杀气震摄住,愣愣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复杂又可怕的神情,哪怕是在两军阵前都未有过,就象随时都会要了地上那些人的性命一般。
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慕容子渊整顿三军,启程离开月城重返帝都之时,已是在书颜受伤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莫拓已正式成为东宸的属国,捷报早就如雪片般飞到皇帝的桌案上,而慕容子渊这次如有神助的战役亦在东宸史书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今往后,不管是在朝堂,在三军,还是在东宸百姓中,皇六子慕容子渊这个名字都将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连续多日的大雪使大地苍茫一片,冷冽寒峭的北风呼啸着,卷起大团大团的雪花,这样的天气,使得大军的行程十分缓慢。
来时只花了半个月时间的路程,因大雪的缘故竟用了一个月才到达帝都外五十里处,而此时,即便是比月城要迟两个月入冬的帝都,亦是大雪纷飞。
书颜蜷缩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身下垫着一整块厚厚的毛皮,身上亦是盖着雪白的狐裘,马车内还放着一个镂花嵌铜火炉,用一个铁铸的架子固定住,不会受马车颠簸的影响,饶是这样,她依旧觉得寒气不断从并不很厚实的车壁上透进来。
苏合对她的感情应该已就此作罢,只是那双昔日明亮的星眸中那抹极淡的黯然仍然令她心头一酸。
而古达与阿莲至今都不知道他们能得到瑾王与瑾王妃如此恩典,是因为那晚他们在月亮湖边的那一场。
这应该就是冥冥中的机缘巧合。
想到此,她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只有未多久又渐渐隐去。
还有一天的行程就要进帝都,她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强烈。
在两个月前慕容子渊看到她脚底的七星痣之后表现出来的反应,便已经让她心中隐约有了这种感觉。
当她与他的伤都处理好之后,当所有人都退出大帐之后,慕容子渊依旧不言不语,沉默地坐于一侧,而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危险气息,让她都不敢去接近。
本已极度的疲乏,再加上拔飞镖之时她没有让慕容子渊点了她的睡穴,因此她没有支撑多久便在小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之后被抱到了宽大的床上,又被那个怀抱紧拥着,她一点也不想动,眼皮沉得睁不开,分不清梦里梦外。
她一睁开眼,便撞进慕容子渊黝黑的深眸中,他正定定地注视着她,深凝的眸子里有着沉沉的探究,似乎……还有一丝痛意,极深,几乎看不到。
比耐性,她没有一次赢过他,所以还是她先开了口。
“我脚上的痣……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看到都这么震惊?”
“你不知道?”他眉梢微挑。
她摇了摇头,虽说在第一次见到自己脚心长着七颗小痣确实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慕容子渊紧锁着她的眼睛,静默良久,缓缓道:“脚踏七星,凰者。得凰者,即可得天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