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姜罗谙的飞鸽传书已是两日前的事了,满儿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副挂在白璧上经过十年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崭新的字画,每次去完成任务前,满儿总是习惯性的伫立在画前向画中的娘亲告别,明知道这幅画是不会开口对自己说话的,但她却依旧如此,或许这就叫做信赖,对鬼神的信赖,相信娘亲在天之灵一定听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而画中执笔作画的男子,满儿却想忽视他的存在。
“满儿,你怎么还在这?都已经辰时了,快将这套衣服换上。”柳姨走进门,将手中那套精致的黑色纱衣塞进满儿怀中,临走时,还不忘地回头再次叮嘱道:“时辰差不多了,别磨磨蹭蹭的。”
满儿至始至终都冷着面孔看着柳姨,等到柳姨走后,满儿才踱步至门前,缓缓地关上房门,伸手解开腰带,不一会儿就换上这件黑色纱衣,走至床榻前,伸手取下那把挂在罗帐旁的宝剑,有人传言说这把剑是在干将、莫邪铸剑与三王墓的故事中流传下来,又有人传言说这剑是棠溪所铸,不管这把情虹剑有何过往,在满儿眼里,它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剑。
满儿收回目光伸手将固定在鬓发间的黑纱拉过遮住了容颜,转过身子,不是往房门的方向走去,而是三两步快速地走向窗前,踏上窗前的案几上,黑影一跃而下,很快就消失在窗棂外。
四周云雾缭绕,起伏重叠的山峦如雨后春笋般直窜云霄,对面的山谷中还不断地传来鹧鸪的啼叫声,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满儿没料到绕出这片大密林后会是此番景象,但满儿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惊叹仅是一瞬间,便立即动手工作,在崖边找来长度差不多的藤蔓,牢牢地绑在自己的腰间上,便开始往下探取,满儿不敢低头去看到底还要多久时间才能到达崖底,因为她毕竟还是个女儿家,看到下面白茫茫的一片,也会感到惊恐。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满儿感觉周围的气流越来越潮湿,踏出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绿油油的青苔覆盖了整块岩石的表层,满儿就像踩在一匹上好绸布上,既软又滑。周围长满了上好的灵芝与药材,如此好的生长环境都要取决于那些在崖边肆掠繁衍的参天大树。
青蛇缠绕在树枝上,借着树叶来掩饰自己的存在,并不时的吐着芯子,摇摇欲坠,像是要向满儿扑去。满儿早已察觉到这小东西的存在,便停下动作与它对视,她无心伤它,可它却没有丝毫想走的迹象,无奈之下,满儿只好拔出腰间的情虹剑,挥手劈去,在剑尖还未触及蛇身时,青蛇早已化作两段,无力地掉下崖底,满儿满意地看着无沾血的剑,便插回剑柄,继续往下探索而去。
“终于到了。”满儿呼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扫视了一眼周围,将不远处那正冒着缕缕白烟的深潭看入眼底,潭水上架着一座拱形断桥,想必这就是千年寒潭。
满儿走近寒潭前,从怀中掏出羊皮水袋,拔下塞子,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将手中的羊皮袋浸入水中,待水面上不在冒出气泡后才拿起羊水袋用塞子堵住袋口,收入怀中。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无脸见人,又何必躲与岩石后?”满儿勾起红唇,转过身子对上身后的岩石,见岩石后的人还不愿意现身,恐吓道:“你若再不出来,我就将此岩石劈成两半,到时你可就再也无法活命走着出来。”
岩石后终于有了动静,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岩石后响起,“姑娘真狠心,在下与你无冤无仇,只不过不想现身相见罢了,你就要取在下性命,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强人所难,呵呵……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笑话,敢问阁下从头到尾都躲于岩石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倒让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来此有何目的?”满儿冷哼了几声,从她来到崖底后,就一直觉得有一股似有既无的目光在追随着她,给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毫无瓜葛,姑娘怎可一口咬定在下不怀好意,难道姑娘来此取水……”
“少说废话,阁下若是光明磊落之人,怎会不敢与我相见,想必是个无耻之徒,专门躲在暗处偷窥女子的采花大盗。”
“姑娘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一身粗布麻衣,靠行医采药为生,怎可与采花大盗一概而论?”
“哼!”满儿拔出腰间的情虹剑,“既然你执意不肯出来相见,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满儿双足一个回旋,舞动手中的剑,瞬间一道红色的剑光射向岩石,岩石即刻炸开了花飞向四处,落在寒潭,溅起大片水花,浑浊的尘烟消散开后,却不见半个人影或残尸。
“在下从未遇到过像你这般毒辣女子,事情还未有个定论,你就出手毫不留情,若是寻常的山野村夫,早就死在你的剑气之下,一条人命在你眼里算是什么?”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满儿警觉性的转过身子,岩石后的男子竟站在断桥上,一身素雅紫衣袍子,面容被一张精致的虎皮面具遮去了大半,唯有那双宛如深潭般的眸子与空气亲密接触,满儿自知自己失了神便困窘地别开眼,道:“人命,呵……在这世界上,只要人告诉我强者才有生存的价值,弱者只能成为强者的猎物,下场也只有死。”
“你倒是说的有道理,但不知姑娘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谁是你口中说的强者?谁又是你口中的弱者?”
“谁是我口中的强者或弱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又躲于岩石后。”
“在下刚才就已经解释过了,在下是采药而来,恰巧遇到姑娘来此,不想徒增麻烦,便躲于石后,姑娘不信,硬要在下出来相见,此时人也见到了,姑娘还是不信,在下也无话可说了。”语气中略带着一丝焦急。
“不是我不信,你若真的来此采药,药锄何在?竹篓又何在?又有一身绝顶武功,不得不让我怀疑你。”
“姑娘观察得倒是挺细致的,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在下只不过是在攀爬时,一不小心失足,药锄和竹篓就掉下崖底,事后却怎么都无法找到。”
“此话属实。”
“绝无半点欺瞒姑娘之意。”
“好,我就信你一回,但空口无凭,我要亲自证明一件事。”满儿跨步一跃,转眼间就站在断桥的另一端与男子对视:“看剑。”
满儿勾起唇角,微弯的眼角连天上的月牙都不及她三分美,她暗自将身上的内力都聚集在手中的情虹剑上 ,一粒红色的光点在剑上来回转动,霎时,四周狂风骤起,满儿踮起脚尖,凌空而飞,却在这时,满儿脸上的黑纱被风吹落,露出绝美的面孔,柔顺的发丝随意地伏贴在她充满笑意的容颜上让对面的男子不禁看痴了,呆呆地站在那忘了还手。
受死吧!满儿心中暗道,我苏满儿怎么可能会被你这几句话敷衍住,她才不信他的鬼话,满儿握紧手中的剑,一个旋转,剑光如惊虹掣电般往他喉间刺去,眼见剑就要刺入他的喉间,他死定了,然而男子却诡异地笑起来,在满儿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男子宽厚的手掌竟握住了她的手,满儿瞪大双眸眼见自己被他轻轻地一扭,情虹剑缓缓地划入他的手掌中。满儿感觉自己的身子将要与地面来个近距离接触,认命地闭上眼。
许久,满儿并未等到疼痛的到来,而是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大暖炉中,淡淡地草药味扑鼻而来,极为好闻,睁开美眸,见到却是一个近在咫尺带着虎皮面具的脸,眼底充满笑意,吓得心差点扑通地跳出来。
“你若再不睁开眼,在下恐怕就把持不住了。”男子伸手指细细地划过满儿的脸颊上,当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时,不禁心中叹息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绝美的脸蛋。
满儿呆呆望着男子,在他的触碰下,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随即脸蛋染上了两抹红晕,像是想到什么事,在手指触碰到她的唇瓣时,眼睛一转,她立即张口狠狠地咬住男子的手指,待嘴中充满血腥味后目光落定在男子的脸上,他眼底依旧是充满笑意,好似咬的不是他的手指,满儿便气愤地咬得更用力。
满儿见他还是面不改色,便无趣继续咬下去,松开嘴吐出两个字,“下流。”
“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只不过在享受自己刚捕获到的猎物。”男子特意在“猎物”二字加重了语气。
“谁是谁的猎物还不一定,你放开我,我们再来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回,你输了就要自毁双目,自断双手双脚,我输了就任凭你处置,如何?”
“虽然这条件对在下来说是挺不公平的,但见你是一介女流之辈,就让你一回。”男子松开钳制住满儿的手。
满儿见自己重获自由,她立刻逃离男子两丈之远,才松了口气,道:“还我剑来。”
“剑,姑娘是说的是这把情虹剑吧!如此宝剑落在在下手上,在下怎可轻易奉还,如果在下猜得没错的话,等在下归还宝剑后,姑娘定会携剑而逃。”
“是又如何?”既然被猜中心思了,满儿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
“那请恕在下恕不奉还。”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怎可如此?”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采花大盗,并不是你所说的君子。”
“你不是……”满儿本想从他的招数中看出他是武林中何派人,但没料到他武功如此厉害,自己还未对上他的一招半式就被他制服了,但从他身上散发的药香味证明他所说无误,可是如果此时说出,不是等于她自打嘴巴吗。
“不是什么?”看着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男子反倒更乐了,“宝剑会归还与你,但不是这个时候而已。”
“那要等到何时?”
“姑娘不必心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况且姑娘别忘了我本无意与你纠缠,是你在咄咄逼人,甚至想取在下性命,在下怎可如你所愿轻易放过你。”
“好,我就等着你。”没想到这家伙倒是挺难缠的,也罢,只怪自己技不如人。满儿深吸了口气来抚平心中的怒气,他日,她苏满儿定会谨记此次教训,在清楚对方的实力后再出手。
“在下不会让姑娘久等的。”
“哼!希望如此。”满儿瞥了一眼男子,转身抓住峭壁上的藤蔓,借着藤蔓的力道,攀上崖顶去,不一会儿,满儿就消失在浓稠的白雾中。
男子收住笑意,目光忽然变得深沉无比,伸手扯掉脸上的虎皮面具,俊美的五官在空气暴露无遗,此人正是秦穆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