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门槛,凤皓高声大气的吩咐追了出来。
“看有什么好吃的,带点回来!”
凤知微的脚步,在门槛上微微停留了一刻,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隐约听得身后,娘似乎将凤皓搂在怀里,低声安抚。
凤知微没有表情——作为养女,是不应该对人家的儿子受宠表示任何不满的。
虽然,只有她知道凤皓其实也只是养子,但好歹是男的,是将来能将凤氏一姓传承下去的种。
说实在的,凤夫人能在最困难的时节一直带着她这个累赘,并且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不是亲生女儿,让她因此能在势利的秋府呆下去,她已经足够感激。
至于那些亲情和温暖……算了,命都未必能掌握自己手中,还奢望什么其他?
大厨房这时正乱成一团,忙着为挑食的公主准备最新奇精致的点心,韶宁公主是当今最宠爱的女儿,据说当年建国之初,战乱之中还在襁褓中的公主曾经和陛下失散,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回,公主找回之日,天现祥瑞之景,之后不久便攻克京城,建立了天盛皇朝,所以陛下一向视这个女儿为福星,宠爱异常。
凤知微悄悄从侧门进了厨房,她依旧是那张黄脸,眉梢画得蔫不拉搭,只是改动这么两处,整个人容貌气质便变化得天翻地覆,让人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
厨房里间专设着大大小小的蒸锅,热气弥漫看不清人脸,空气中有种奇异的甜香味道,不知道又在制作什么新点心,凤知微不想惊动任何人,悄悄找了个空着的炉子,在锅里倒上水,准备把馒头重新热热。
桉板上很有一些好吃食,凤知微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凤皓要她带点好吃的那是他不懂事,以她母女三人在府中尴尬地位,只求别人不要为难便好,哪里还能多惹事端。
只是那香气,实在让人受不住……凤知微摸摸肚皮,觉得更饿了。
她专心等着水开,没有注意到厨房门口处,有人悄悄熘了进来,更没有注意到几个厨娘看似很认真的在忙碌,眼神却有意无意对着这个方向掠了掠。
锅里水咕都咕都冒着热气,凤知微不敢多呆,水开了一会儿便去掀锅,算着馒头有个半热也就成了,手刚碰着馒头皮,蓦然听见一声脆响。
“察!”
与此同时,快得仿佛等在一边似的,厨娘的尖叫声便响了起来。
“有贼!上供的御膳被偷了!”
凤知微一惊,立即缩手,飞快的直起身,不管馒头滚烫,一把抓起往怀里便塞,一扭身便向后窗奔——两步外便是厨房的后窗,窗子很低,翻出去是个花石矮林,只要能翻出去她就有办法脱身,无论如何,此刻她不该出现在这里。
然而她终究迟了一步。
不是她反应不快,而是她刚刚奔出,就看见有人也抢先一步奔向那个方向,攀着窗沿翻了出去,大概太过于惊慌,刚刚落下便崴了脚,隐约听见“哎哟!”一声痛呼。
熟悉的声音。
凤知微停住了脚。
她立在窗前,眼光下垂,一刹那间脸上掠过恼怒、无奈、担忧、痛恨等等复杂交织的神色。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回身,快速稳定的将馒头放回锅内。
现在再翻窗已经不可能,窗下忍痛的细细呼吸告诉她,偷吃的人走不动了,她翻出去也会一起被发现,到时候更加说不清。
此时厨房已经轰然一声闹了起来,外间的管事和厨子们都赶了过来。
“是你……”当先一个半老徐娘看着背窗而立的凤知微,语气恼怒惊讶,眼神里却飘过一丝得意的窃喜。
凤知微心中暗叫倒霉——这是管厨房的安大娘,早年丧夫的老寡妇,一直想着和外院颇有势力的刘管事睡做一铺,刘管事却嫌她老脸橘子皮般粉都擦不住,一心想着睡年轻的凤知微,老女人因此看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安大娘目光快速的在桉上一转,突然面色大变,扑了过去。
“你竟然毁了供奉给公主的金丝燕果!”
因为窗扇大开,蒸汽散去,现出了桉上用银丝罩小心罩着的一盏玉盏,只是现在银丝罩翻在一边,玉盏半倾,里面半凝固乳酪状物体流了满桌都是,玉盏边还留着几个乌黑的指印,看起来十分肮脏狼狈。
空气中那股甜香更加浓重,凤知微微微吸气,心又沉了几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很显然,绝对珍品。
“这要如何交代?这要如何交代!”安大娘原本只是想给凤知微一点难堪,发现有人进来便不动声色,不想竟然动的是要供给韶宁的膳食,眼看就要传膳,这下可真惹了大祸,她恨恨盯着凤知微,如果说先前还有点借势发作,现在便真的是痛恨入骨了。
窗下隐约传来点异常响动,像是什么物体不小心摩擦上墙壁的声音,但被安大娘粗重的呼吸盖了过去,凤知微沉着脸色,手指微微捏了捏。
“凤小姐呀……”安大娘身侧一个中年妇人尾音拖得阴森,脸色铁青,“这金丝燕果是二公子千辛万苦从大越重金搜购而来,一两便是数千金,再以不传密法九蒸九晒,配上雪山紫孙等十余种精料,全程还得只能用昂贵的黑石木作为柴料……做这一盏,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力不说,这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明日公主传膳,你叫我们拿什么去供奉?”
凤知微听着这些代表金山银山的食材名称,心下暗恼,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来热一下馒头,没动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