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此,晋思羽近来对公务的处理,屡屡得到大越皇帝的赞赏,短短一段时间已经嘉奖两次,越发令他心情极好,而芍药那种天真未凿的聪明,也让他大为赞赏,这分明是未经朝政打磨过的局外人,才能有的思路和视角。
一大早,听风轩开始有人扫雪,以免芍药姑娘出来时滑了脚,其实芍药姑娘从来不出来,要出来也必然在晋思羽的怀中,后面一大堆侍卫,想滑都不可能。
扫雪的人中,有阮郎中的小药童,他扫得极其认真,每条青石缝里的碎雪都用手抠了去,手指因此冻得通红。
一点点扫到阶下,他似乎有点累了,靠着扫帚,站在檐下休息。
“小呆。”窗户忽然拉开,探出芍药的笑脸,嘴一动一动的,手里还抓着几个热腾腾的小包子,“冷吗?吃点热的,暖暖身体。”
小呆抬头看着她,老老实实答:“冷。”
她一笑,用袋子装了包子递出来,小呆去接的时候,她抓过他手指搓了搓,道:“雪冻着了要活血。”
小呆用嘴叼着包子袋,毫不客气的把两只手都递过去给她搓。
院子里的人都笑看着,没人觉得有什么异常,这个叫小呆的少年,虽然有点傻傻的,但人很勤快,举止很可爱,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小呆每天都会去给她熬药扫院子,每次扫到廊檐下,她都会开窗和他说句话,给点吃的,最近一直在下雪,她就会每次给他搓搓冻僵的手指,小呆也从来不知道拒绝,两人的动作都坦然从容,让人想不到什么邪处,连晋思羽几次看见,都没觉得什么,反笑着说这两人姐弟似的,挺好。
手指搓在她掌中,她的肌肤细腻温暖,手掌上的伤已经好了,稍微有点变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他垂着眼,看着那手温柔的包裹着自己手指,一动不动。
每天,这是最接近她的距离。
为此他抢着做事,承担院子里所有的杂务,因为宗辰说,如果平日不做事,突然要做某件事,会很可疑。
所以院子里的活他几乎都包下了,所以他要做什么大家都乐意成全。
以前他是不做事的,为了不至于一出手就让人看出不善杂务,不像个出身平常的药童,他半夜偷偷跟着宗辰学着做那些杂务,不睡觉,一遍一遍做,做到熟练了,不让人看出生疏为止。
他以前扫雪还会不自觉的运功,不让自己受寒,后来发现她会特别体谅那些受冻的人,于是再也不运功,天天把萝卜手晾给她看。
她的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指,他将指尖悄悄的对上去。
宗辰说了,手指,最靠近心的距离。
她覆住他的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笑意。
他突然觉得掌心里塞进了一样东西。
有一瞬间的愕然——他知道大家一直在准备,要在万全情况下救走她,但是这些事都是他们在操持,他只要做好药童小呆就行,然而今天很特别的,她竟然选择了他传信。
她……放心他不会出状况了?
他张着嘴,啪嗒一下,包子袋落下,他快速接住,包子袋盖住了那个小东西。
她趴在窗台上,笑意盈盈的看他。
他突然就涌起极大的欢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如此信他放心他,不将他当作异类疏远或丢开他,不因为他的特别只一味保护他,而是用自己全部的耐心,来打开他。
他捧着包子,夹着扫帚,离开院子,出门时和晋思羽迎面相遇,他坦然向他施礼,和晋思羽擦肩而过。
晋思羽没有多看他一眼,大步匆匆进来,在廊檐下抖落身上的雪,一进门就笑道:“今天可觉得好些?”
“很好。”她示意荷香上茶,晋思羽穿过门楣上悬挂的药包,笑道:“再过阵子,这药包也该取下了,天天嗅着,我都觉得自己身上有药味。”
“这可是好东西,王爷不觉得最近身轻体健精神特别健旺吗?”她笑道,“阮大夫说,这东西就是该这么慢慢渗透的,长期散发才有效果。”
“依你依你,确实是好东西。”他亲昵的一捏她脸颊。
荷香上茶来,因是新年,穿得十分齐整,头发抿得一丝不乱,他喝了一口茶,突然笑道:“这丫头今天打扮得用心,身上这香气也比平日好闻。”
“是吗?我倒没注意。”她凑过去闻,害得那丫头红了脸,赶紧匆匆告退。
“晚上除夕,我给你想了个乐子,我看你也好了许多,可以好好玩一玩。”晋思羽将她揽在怀里,悠悠道,“算起来,这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以后带你回京都,过下一个年,下下个……三十年……四十年……八十年……”
她笑起来,声音娇脆,“哪活得到那么久?鸡皮鹤发的也不好玩啊。”
“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晋思羽轻轻捂住她的唇,“只要你愿意,咱们就能长长久久。”
“我自然是愿意的。”她轻轻倚入他怀中,嫣然一笑。
“我很期待,这个除夕。”
一年之末,除夕。
因了安王殿下今年不回京都在浦城过年,浦园布置得分外华丽喜庆,连落叶凋零的树上都包了彩绢,剪了绿绸作叶,一色瓜形深红宫灯如玉珠飞天而来,倒映着皑皑雪地流光溢彩。
晋思羽原本是可以回京过年的,却在年前上了折子,称今冬大雪,多有百姓受灾,愿坐镇北地,主持赈灾事宜,与百姓大军同乐,折子中称,但凡有一人于新春啼饥号寒,思羽都无心于京都坐享富贵,折子一上,很得大越皇帝赞赏,当即便颁下厚厚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