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湖水无风自起涟漪,又是莲花满湖时,花府三小姐花若静及笄了。
场面是完全符合一个大家小姐的气派的,来的宾客也是十分的多,花飘零也是在这个机会里重新光明正大的踏出了水音楼,被特意安排坐在花禀业的身旁,花飘零迎着花府各位夫人小姐和少爷们或是深沉或是不屑或是厌恶与复杂的目光,当然……也还有满府宾客好奇的打量。
但是不论这些目光是藏着怎样的心思,每个人脸上都还是带着喜气的笑容,就像是盛夏一般。唯独这场宴席的主角花若静只是微微垂眸,那已露出的美丽姿容,在众人的注目下显得文雅婉约,她不笑亦不哭,似乎对她的未来早已有了认识。花若静是府里花飘零觉得心思最为聪慧又纯净的人,只是带着解不开的愁绪,像丁香般含香婉约。而那种愁绪让花飘零觉得十分的熟悉……那是对亲人温暖的渴望与绝望,因为如此难免自卑却又自强,因为如此才无法彻底欢颜。
花飘零当初见花若静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女子,因为她看得透,因为她和花飘零那一样的心境。
花若静一步步上前,司仪主持着程序,最后是由三夫人为花若静挽发,然后花禀业才看着花若静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淑德”
花若静静静抬头,看了花禀业一眼然后一拜道:“淑德谢过父亲。”从今后,淑德便是花若静的字了,若静这个名会渐渐消失,以后便只有花淑德。
花飘零很明白,想必花若静也很明白……及笄对于花府的小姐来说不是成人了,而是表示可以出嫁了,可以由花禀业来为其挑选夫婿了。这意味着,婚姻将被摆在交易台上经过衡量,然后嫁给一个从不相识的男人共度一生。
花若静的及笄礼,她破例可以坐在花禀业的身边,花禀业笑问:“这里也来了许多的青年才俊,可有看上的?”
“婚姻大事当由父亲做主。”花若静答的很平静。
花飘零在喧嚣中沉默,这宴会的主角花若静也一样沉默……这更像是花禀业在挑选合适的人,花若静只是垂眸将一切交给花禀业,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此时花飘零一点也不为花若静的及笄感到高兴,花若静之后是花云惜,然后就是花飘零自己了……虽然那时候不知道花禀业会不会让她出嫁,但是不管是留在花府还是被迫嫁给一个无法选择的男人,花飘零都不能忍受……
“姐姐。”花飘零实在是觉得花若静身上的冷清在宴会中格外明显,于是绕过了花禀业坐到了花若静身边,花禀业对此没有反对,其他看到的人也就只当不知。
“妹妹。”花若静略微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花飘零,然后微微笑了,笑意中带着欣慰。
“姐姐及笄,妹妹也没来得及送什么。”花飘零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花若静说,“这个香囊是妹妹缝制的,虽然是简陋了些,姐姐可愿意收下?”
“妹妹说的哪里话。”花若静微笑着接过了香囊,细细抚摸,然后手似乎在香囊上微微一顿。
花飘零适时握住花若静的手说:“姐姐不嫌弃就好,这香囊里放的是妹妹我自己种的花的花瓣,香气怡人,能延年益寿呢。”
“妹妹有心了,这是姐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花若静点点头,“还记得当初听妹妹的曲子,那一曲真是叫人难忘,妹妹性灵聪慧,送的东西也自然是姐姐喜欢的。”
花若静的语气带着稍许的怀念与感慨,花飘零不禁想起与她第一次见面,花若静的淡雅从容,与世无争,可是不管怎样与世无争,难道终究是要被这样摆上名利中吗?
“那今日妹妹就再为姐姐弹一曲。”花飘零语气柔和,“正好让姐姐听听我这段日子的琴艺是不是有了长进。”
花飘零像身后站的锦儿示意,锦儿便去捧了琴来。在院中摆了桌,花飘零不管当场所有人的目光是如何的,静静坐到琴案前,花禀业也不阻拦,静静挥退了唱戏的班子。
琴案前一炷香袅袅飘散,花飘零静坐琴前帷帽上的帷幕被偶尔经过的微风带起涟漪。抬手,蓄势,轻勾轮拂,起调……
曲子就如夏日的泉水,叮咚叮咚,带着清新舒缓与快意的步伐,仿佛驱散了夏日的燥热和虚假的浮华。花飘零在指尖起舞,意态悠闲,众人仿佛醉在这意境中,醉在佳人如玉似莲的指尖,心思顿时松了下来,没有人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也没有的目光能离得开花飘零身上……花飘零就像泉边的水仙,湖里的莲花,高洁而优雅,可望而不可及。
曲毕琴收,花飘零缓缓起身,锦儿把琴收了下去。这时候众人方才缓缓从刚刚的意境中醒来,带着余韵与不舍,花飘零缓缓走上前,一路经过许多人的目光,花飘零大约能够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但是她只是走到座位边坐下,对那些很想要上来搭话的人连一个眼角的余光也不给与。花禀业对花飘零的这一举动似乎特别开心,对下面宾客的赞美之词也是收的很是畅快,但是花飘零只是轻轻握住了花若静的手,花若静抬起头,眼中有未干的湿意。
“谢谢。”语句轻的仿佛自语,在重新喧闹起来的院中淹没,但是花飘零听见了,也明白花若静在说什么,所以花飘零只是握着花若静的手,轻轻点点头。
刚才的曲子……花飘零在其中告诉了花若静一件事情。花飘零知道花若静对那个人是不会忘怀的,就像她一样,所以花飘零选择告诉花若静,让她了去一件心事。花飘零不敢保证花若静今后的路会不会幸福,但是花飘零希望她是幸福的,所以……花飘零的目光轻轻在众宾客身上扫了一圈,这些人里会有花若静以后的夫君,不然这个及笄礼花禀业不会把这些人邀请来,既然这些人是花禀业挑选的对象……那么是可以多考核一下的吧。
“音儿和淑德的感情很好啊?”花禀业在一旁笑问。
“看着静姐姐这般灵慧,我心里喜欢。”花飘零轻轻答道。
“难得有人能让音儿说句喜欢的!”花禀业笑道。
“父亲可得给姐姐选个好夫婿。”花飘零淡淡的应道,“让姐姐自己多看看吧。”
“这是自然!我的女儿自然不会嫁的差了!”花禀业笑着,众人应和。
一席结束,花飘零回了水音楼,花禀业也跟了来。
“今天的曲子很好听。”花禀业在椅子上坐下,说道。
“那我再弹一曲吧。”花飘零淡淡的说着,便要示意锦儿去取琴来,但是花禀业却拦住了花飘零。
“不用了,今天也晚了,音儿不如早些睡吧。”花禀业微笑着说,“我陪着你。”
花飘零在袖中的手指不由的捏紧,花禀业现在留宿水音楼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今天看着静儿也及笄了,真希望我的音儿也早日成人。但是看着那些人看着音儿你的目光,我又不想让音儿你早些成人了,恨不得将你藏起来才好。”花禀业上了楼没有点灯,直接在床边坐下说道,“音儿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既然是要睡了,花禀业上来做什么?难不成今日他不睡客房,要睡这儿?花飘零在帷帽下的脸不禁有些微微发白。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花禀业看着花飘零远远的站在不禁笑道,难得看到花飘零不敢上前的模样。花飘零听了这话才缓缓走到床边,尽量自然的也在床边坐下了。
“呵呵,音儿倒是一直防着我,不愿靠近我!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花禀业问道,花飘零没有回答。
“只有茗儿那孩子能靠的近你?还是说像静儿也能靠近你,谁都能靠近你,唯独我不可以?”花禀业的问句隐隐有了逼迫感。
“父亲你多想了。”花飘零打断了花禀业的话,语气平静,但是手掌心却微微出汗,虽然知道花禀业知道花品茗到这里来的事情,但是被挑明以后的感觉仍旧不好受。
“你可从来没把我当作过父亲,这我是知道的。”花禀业笑着靠近,坐在花飘零身边,“我也没有把你当过我的女儿,这不是正好?”
“事实上我们就是父女,不是我们认不认,当不当的问题。”花飘零尽力镇静的说,花禀业听了却是略微嘲讽的一笑,然后久久没有出声,只是在暗夜中不断打量花飘零。
花禀业伸手取下了花飘零的帷帽,缓缓的抚摸花飘零细腻的脸颊,也不再做更多的逾越动作,但是靠的近的花飘零却分明看到了花禀业微微上扬的嘴角,一点也没有被花飘零拒绝的不满。
“是的……不管你认不认,花品茗那都是你的哥哥。你喜欢他也没有用,他喜欢你也没有用,你们走不到一起。”花禀业的语气温柔,花飘零却不禁打了个寒噤。
“没错。”既然花禀业说的如此明确,花飘零也不必藏着掖着的,花飘零抬起头缓缓的说,“所以父亲,及笄后我一定会嫁出去的,父亲你不用担心花府会有乱lun这样会给祖宗蒙羞的事情发生。”
语意中有微微的坚决,花禀业却因为这句话微微变了脸色。只是不知道花禀业是听到花飘零要将自己嫁出去而生气还是因为听到花飘零说会给祖宗蒙羞而生气,总之花禀业只是收回了手,静静在花飘零身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下了楼。
看着一点灯光渡过了湖面,花飘零就知道花禀业是出了水音楼,这时花飘零才缓缓舒了口气。不知道这样激怒花禀业是好是坏,花飘零绝对不允许有任何这样超出常情的事情发生!不然花飘零她自己又有何脸面去见娘亲,见柳姨,如何面对良心的谴责?
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了花飘零的预料,只怕也同样超出了花禀业的预料……在这乱局中如何能够安然脱身,并且还能继续自己的目的呢?
“莫问。”花飘零轻轻唤道。
一道流闪过,莫问从花飘零手腕上的那个蛇形手镯又变为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你似乎一点也没有长大。”花飘零说道,莫问垂着头微微一点头,却没有更多的语言。
这其实是在那次密室中遇到莫问以后,花飘零第一次呼唤莫问出来,虽然是将莫问留在了身边,但是花飘零还没有对莫问说过任何的话。
“赶你走……你没怨我吗?”花飘零不禁问,莫问拼命的摇头。
“那为什么不说话?”花飘零继续问,莫问却没有了反应,但是有一瞬间什么东西掉落,在淡淡的月光下折射出一瞬间的晶莹。
花飘零一把拉过莫问,莫问猝不及防的跌进花飘零怀中,当年花飘零抱着莫问尚显吃力和不协调,现如今花飘零却觉得莫问在她怀中的时候刚刚好。花飘零捧起莫问的脸,却触到了一手的湿滑。月光下,莫问早已泪流满面。
“莫问……”花飘零看到莫问的眼泪有些难过。
“主人……”莫问似乎再也忍不住的抱紧了花飘零,“主人……你有喜欢的人了,你有喜欢的人了……你是真的不要莫问了……你不要莫问了……”
反反复复,莫问只是低喃着这几句话。花飘零面对这种情况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回抱着莫问,安抚他。那一次……花飘零第一次见到莫问真正流泪,即使曾经被打的遍体鳞伤,也没有流泪的莫问却只因为一句关于花飘零喜欢上花品茗的话而泣不成声,不知为什么花飘零觉得看到这样的莫问有些心酸。
那一夜……花飘零只是抱着莫问,像没有赶走过莫问时那曾经有过的无数个夜晚,莫问不再说话,花飘零也不说话。但是莫问的泪水却悄悄浸湿了花飘零的衣衫,带来切肤的烫与冷,但当时的花飘零除了那个拥抱外全然不知如何安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