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魔君伫立了半晌,微微回身,坐到床边,向飘零招了招手。
飘零一见那床,心下一紧,有些不愿前行。
“我是你的父亲。”魔君倒没有坚持,而是开口说道。
没想到魔君竟就这么说出来了,一时倒叫飘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过来吧。”魔君很有耐心的又说了一遍。
飘零依言上前,魔君拍了拍身侧的床铺,示意飘零坐下,飘零垂眸坐了。
“我的父亲,不是花禀业吗?”飘零微微沉默,然后问道。
她是故意这般问的,不是为了掩饰她从水紫琉那里知晓了谁是亲生父母的事情,而是她很想从魔君的口中,知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么多年,魔君知晓她的存在,却又没有派任何人接触她,想过告诉她身世。
不然的话,她又如何会因为身份的错乱,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母被花禀业害死,为了这仇恨,搭上了柳姨的性命,搭上了自己的幸福,从此战战兢兢,阴谋盘算的在那后宅深宫,无止尽的沉沦?
相比起来,一直到死都认为她是水紫音生下的背叛他感情的孩子的花禀业,是否更加的不幸呢?他一直沉浸在水紫音的背叛中,从未解脱,带着爱也带着恨。
所以他从她她出生起,就命人让她遮面生活,认为她是一个让人羞愧的耻辱。还将她交给脾气最不好的夫人抚养,让她从小遭受毒打,他也从不制止,不闻不问。之后因为她勾起了他对水紫音的回忆,他强制的给她取名,取字,囚禁般禁锢着她。关怀备至的同时,眸中又透着冰冷和疯狂。
所以……他冷眼看着她带着仇恨走入深宫,看着她和花品茗之间的感情因为血缘关系而不断挣扎,看着她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行走。但是他又不断的给她机会,让她一步步的将他逼入绝境,在最后一刻,告诉她身份,却又用自己的死在她和花品茗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种感情,仿佛是那么的接近至死不渝。但是若是花禀业知晓她根本就不是水紫音的女儿,他是否为后悔这么多年内心的痛苦和折磨?又是否还会那般的对待她,让她也在痛苦中挣扎了这么多年?
飘零不知道……因为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而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她也无法准确的揣度。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她这么一个拥有这么大势力的父亲,一个有能力知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事情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也能冷眼旁观着她经受如此多的折磨和痛苦?从来没想过给予她一丝温暖,没想过和她相认?
“他不是你的父亲。”魔君看着飘零,口气有些生硬,“能做你父亲的人,只有我。”
飘零没有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一直微垂着头,也不看魔君,这是一种默默抵抗的姿态。
“你身上的印记是我亲自留下的,不会错。”魔君的口气稍稍放软了一些。
“那为什么我在花府?”飘零微微瞟了魔君一眼,问道。
魔君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怎么想回答,又似乎在想些什么,飘零静静等着。
“这里面的原因其实很复杂。”魔君微微叹了一声,“魔宫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一君七殿十四使,看似魔君在最高的位置上,但他所受到的限制也是很多的,这个位置已经不想多年以前那般,可以任意独裁了。当年,七殿都是誓死追随魔君的家族,所以魔君成立七殿,不禁是为了更好的组织起一个庞大的势力,也是为了拱卫魔宫。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七殿已经渐渐势大,有些脱离魔君的控制,并且和魔君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甚至开始有些畸形起来。”
“畸形?”飘零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错。”魔君点了点头,“最开始七殿成立之后,那七个家族为了和魔君的关系更加的亲密,所以送入殿中做殿主的都是女子,那些女子是站在魔君身边的女人,和魔君除了上下主仆的关系,更是魔君的知己或者妻妾,那个时候魔宫是很团结的。可以后来,这却似乎成了规定,每一个殿主都只能是魔君的伴侣但这些人当中其实并不是每一个爱魔君,愿意成为魔君的女人的,而魔君对这七殿的殿主也不是都喜欢的。可是因为利益权势,七殿中,不能有魔君独宠哪一殿的情况出现,更不能有魔君只选择哪一殿的殿主结为伴侣的事情出现。这时候,事情就已然变了质,所以后来的魔君就会避免让七殿中任何一殿的殿主诞下自己的孩子,可是后来随着七殿势大之后,那些殿主又进一步限制了魔君的能力,魔君除了这七殿殿主之外,不能拥有其他的女人,更不能让别的女子诞下子嗣。这就是一个怪圈,无穷无尽……”
飘零在一旁细细听着,突然觉得,不论是殿主也好,魔君也好,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枷锁困住了,和那些被困在深宫里的人有着同样的悲哀。现在,已经分不清这些人的挣扎,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生存。因为,这里有着它特定的规则,不顺从,就会被吞没。
“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是这个意外是不被魔宫其他势力所允许的。我的一举一动,皆被那些眼睛关注着,我不能将你带在身边,不能和你相认。最好的办法,只能将你藏起来,那个时候,没有比花府更合适合理的地方了。”魔君见飘零不说话,顿了顿,解释道。
“我……不该出生吗?”飘零有些茫然。
“不。”魔君只坚定的吐出了一个字,他没有多说任何鼓励或者安慰的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飘零,眸中透着深邃。
飘零看了一眼魔君,明明有些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却渐渐的安定了下来。魔君的那双眼眸,好似藏着一片漆黑的海,深沉静谧,却又十分的安稳。
所以飘零也坚定的看了魔君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魔君神色渐渐的柔和,唇边勾出一抹笑意来,她看着飘零,伸出手,飘零没有闪避,看着魔君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没有瑟缩,也没有害怕。
“我的女儿,从来不是软弱的人。”魔君的脸上带了一丝赞赏,“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从来没有被挫折和磨难打倒,我为你感到骄傲。”
我为你感到骄傲……
这句话似乎有着魔力一般……过往那些的事情,那些痛楚,似乎都能被这句话抚慰一般,不再如心底的尖刺一般,时时刻刻的扎着她的心。
“你从来没找过我,也没派人联系过我……”飘零的脸上似乎微微发烫,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从没有哪个长辈这般直白的夸赞她,她没有应对的经验,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这句话,似乎带着些抱怨,又带着些亲昵的撒娇意味,让飘零话一出口,立刻就有些后悔得像找个地方钻进去。
魔君之前不就已经说过了吗,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而她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他才不来找她的,她怎么又问出这样的话,似乎一点体谅人的度量也没有,会不会显得很不成熟,也很小气?
不知为何,飘零有些忐忑,这种感觉很陌生,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我本来是想要见一见你,接你来的……”魔君却开口回应了飘零的那句话,“当年我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我甚至一度下定决心,要打破这魔宫内魔君和七殿之间的制衡关系,独揽大权。所以我将你藏在花府,也是希望有一日能将你带回来,暗中辅助我,培养你继承魔宫的宫主之位,从此将魔宫上下都掌握在我的手里。”
飘零第一次听见这般直接的表述野心的人,魔君的话很是真实,没有虚伪和敷衍。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飘零会不会因为他的这些话而埋怨他将她也当做自己霸业的一颗棋子,也不介意将这种野心剖白给飘零看,让飘零觉得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或许……他是因为觉得飘零,是可以理解他的这种想法。他不是将飘零当做一个不能接受任何阴暗面的天真的女子,也不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他将飘零摆在一个很平等的位置上,直视着她,和她谈乱真正的想法。
所以飘零不觉得愤怒,反倒因为魔君说了这种实话,而觉得有些欣慰和喜悦。
谎言产生不信任,不信任会造成裂痕,经历了这么多,飘零深知这一点。即便和水紫琉在一起,水紫琉也是有着很多事情瞒着她的,她清楚,只是出于对水紫琉的尊重,她并不追问。她本来以为,魔君也会和她多有隐瞒和敷衍的,毕竟在试探她的身份之时,魔君是那样一个多疑而且不易轻信的人,可是现在,他确定了她的身份却可以这般直言,没有遮掩,即便是不美好的事情,他也不否认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这般的坦荡,倒不像是一个魔头,一个令人恐惧的刽子手。他似乎自有做人的准则,具有独特的魅力。
“若能早些见到你就好了。”飘零不由的感叹了一句。
若是能早些知晓她有这样一个父亲,或许她不会感到深深的寂静,不会沉沦在恨意和痛苦之难以自拔。
“我是觉得花府那环境能锻炼你的,所以……”魔君带了一丝怜惜和一丝愧意看着飘零,“后来,你入了宫,我便不好再接触你了。而且,我渐渐意识到……你在那里或许能比在魔宫过得更好,魔宫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所以我便放弃再和你接触了。”
“你不想继续你的计划,让我回来辅助你,继承宫主之位?”飘零略有疑问的看了魔君一眼,不知是什么改变了魔君的想法,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容易改变自己主意的人。
“魔宫……已经腐朽了。”魔君只是微微叹了一句,没有具体的回答什么。
似乎那些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那些事情和她曾经历的一样,都是很沉重的不愿提及的过往。很明显,那些过往消磨了魔君的野心和壮志,让他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计划和想法。
“嗯……”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飘零觉得自己应该表示出理解,所以没有追问下去,她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问道,“那魔宫宫主之位是怎么传承的?”
魔君不能诞下子嗣,仅次于魔君地位的七殿殿主也不能诞下子嗣,那么究竟这魔宫宫主之位是怎么传下去的呢?
“十四使一般都是魔君亲自挑选和培养的,是魔君的心腹,所以现在都是从这十四使里挑选一个人选出来接任。”魔君说着又有些微微的嘲讽,“七殿殿主以前曾说十四使的地位在殿主之下,没理由十四使可以入选继承宫主之位,而殿主不可以,所以她们曾联合提议要七殿殿主也列入继承人选,意图染指魔宫宫主之位,为这件事情,宫里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后来定下了一条规矩,因为七殿殿主和魔君的特殊关系,所以七殿殿主除非武功能打败当任魔君,否则不可继承下任宫主之位。”
飘零微微一怔,她不是因为这奇怪的规矩而愣住,毕竟连七殿和魔君之间这么扭曲的关系,还有那流月宫和紫殿的宫主以及殿主之位都必须要由处子之身的人才有资格继承的规矩,她都见过了,这种选择继承之人的规矩确实不算是诡异。
只是……打败魔君,继任宫主之位……
这样的话,让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