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入房门,便径直往内室卧房而来,似乎全无顾忌。
因此很快,那人的身影便映在了飘零的眼中。
居然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一身黑色夜行衣包裹出姣好的身段,脸上并未蒙面巾,一张脸未施脂粉,素净中更显的脸庞干净而美丽,犹如月光皎洁。
飘零见到来人有些惊愕,却不是因为这个少女的大胆行为或者是出色的气质和容貌,而是因为这个人竟就是曾经和皇甫义在桃花林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皇甫义的那个表妹“玉儿”!
一时间,许多猜测和疑惑浮现在脑际,一闪而过。
“咳咳!”床上躺着的女子自然看到了那个叫玉儿的女子,她一时间眸光睁大,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慌乱中从床上跌下来,有些虚弱的行了一礼,“崔菀见过七公主殿下。”
公主?这叫玉儿的女子是临渊国七公主祁玉?听闻这位公主极为受宠,是临渊国先帝的掌上明珠,也是最小的一个女儿,是皇后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年寿诞之时临渊国总是大摆宴席,在飘零到达临渊国之时,还曾听人议论这祁玉公主去年的十五及笄之礼,竟让新帝派贴邀请了其他四国使者前来观礼。这种规模和场面,一般只有新帝登基或是帝后大婚等情况才会出现,所以仅仅拥在一个连皇位继承资格都没有,又对国家没有什么贡献的小公主身上确实是大手笔了。
当然,从皇室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样的举动似乎也有联姻意思。毕竟十五及笄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邀请他国观礼,不仅可以突出对这一日期的重视,也表明了七公主祁玉已到待嫁之龄,邀请其他国家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观礼,分明也是想挑选可联姻之人。这种举动在皇室之中也是正常的,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极受宠,身份尊贵,和他国皇子王孙或是帝王将相也匹配,更何况这样还能加强两国的联系,是皇室常用的一种手段。
“菀妃,你何必客气,看到你今日这种情况,我真觉得不值得。”祁玉的声音很冰冷,目光中透着一丝锐利,与之前在桃花林里相遇时那副娇美的模样大相径庭。
“崔菀不过是个废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妃子,当不起公主如此称呼。”那叫崔菀的女子,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时竟没能爬起来。
“也别说废话了,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来找你的目的。”祁玉对崔菀苍白的脸色和脆弱的举动全无动容。
“崔菀不知道公主什么意思。”崔菀转开了目光,侧头看向另一边,也不再挣扎着起来了。
“少装蒜了!”祁玉逼上一步,“告诉我,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夜深了,公主还是回去安寝的比较好,不然夜里风大,在外着了凉就不好了。”崔菀淡然的说道,神色渐渐镇定下来。
“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看看你如今的这幅模样,若不是当年被她伤了心脉,你又何至于落下这个病根,调养了七八年仍旧是心脉虚弱?现在倒好了,你居然还维护起她来了。”祁玉冷笑一声,继而说道,“我劝你还是告诉我的好,我还能顺便替你报了这个仇呢!”
“我不知道。”崔菀还是矢口否认。
“你别逼我!”祁玉眼中射出一道杀意来,她身形一动,几个步伐之下,便突至崔菀身前,左手一点一抓,点了崔菀的穴道并且握住了崔菀箭头,同时右手一伸一扣便扣住了崔菀的脖颈!
在房梁上的飘零见此微微睁眸,流露出一丝惊讶来。
不是因为祁玉十六岁的年纪便能有这般利落的身手而惊讶,也不是为祁玉对崔菀的步步紧逼,敢真的在宫里出手而惊讶,她惊讶的,是因为刚才祁玉的招式,那分明就是娘亲之前跟她分析过的红殿之人独有的杀招!
这个祁玉明明是一国公主,如何习得这招式?一瞬间,飘零便想到了她此次的任务目标,难道那人和这深宫的公主有什么关系?
“咳咳……”崔菀被人扼住了脖颈,一时间呼吸有些困难,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却还是不肯开口透露祁玉想知道的消息。
“你说你这么忠心,我三哥他知道吗?会夸奖你吗?”祁玉冷笑着,恨恨的将崔菀甩开。
崔菀摔在地上,有些难受的皱起了眉头,神色在听到祁玉的话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
“哼,你不说,不就是因为三哥嘛!瞧瞧你这痴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三哥的妃子,不是父皇的呢!”见崔菀变了脸色,祁玉说的话开始刻薄起来。
“够了。”崔菀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
“够?怎么可能够呢!三哥和你既然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再说了,三哥一向是风流成性的,之前父皇还在的时候,这后宫之中,和他有关系的妃子婢女就已经不在少数了,多你一个也不多。”祁玉却没有停下继续说道,“当然啦,他对你还是好的,要知道父皇仙逝之后,那些和他没关系的妃子们都和父皇陪葬去了,和他有关系的,他又玩厌了的,都送到庵堂去了,这么多的女人,最后被留下的也只有两个人,可见他现在对你还是很有兴趣的,更何况你既无子嗣也无妃位,他还是弄了诸多借口将你安排在这里护着你,对你也算是用了心,你对他死心塌地我也可以理解,只是……你真以为他能一直这么对你好?”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公主没道理插手……”崔菀冷然的说道,“就算我们之间是不对的,可这不是我的错,我入宫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成为先帝的女人更不是我能控制的!而且我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就已经不再承宠,自请废去妃位也未曾想过再起风波,一直甘之如饴,守在这深宫的角落里,所以我算不得背叛了先帝!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没有错!”
“少在这里义正言辞的了,不管怎么说,你和三哥之间做的事情都算不上是正大光明的!”祁玉一甩手,显得有些怒意,“你别以为三哥的手脚做得有多干净,当初父皇是怎么死得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崔菀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哼,是谁在父皇病榻之前和三哥交huan,将父皇活活的气死,让大哥来不及赶回未央城,然后三哥才直接继位的?”祁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气质显得愈发凛然冰冷。
“不是我。”崔菀皱着眉头说道。
“我知道不是你,是冰妃,哦,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冰太妃了。那个贱人做出这等好事,我当然不会放过她的!但是即便是她做的又和你又有什么差别?都一样和三哥罔顾伦常,做出那等事情,就是因为这样父皇才会被活活气死!”祁玉冷声道,然后盯着崔菀说道,“看你病成这个样子,这里条件又差成这样,三哥定是很久都没来看你了,就算是来了,见你这般病怏怏的模样,怕也提不起兴趣了,你说你这样还能吸引他多久呢?你猜猜他最近一段时间是睡在哪儿的?你说他是睡在冰太妃那儿,还是睡在宫里新来的一些美人哪里?又或者是和哪个貌美的宫婢在一起?”
“他现在是皇帝,他想怎么做,哪里是我能置喙的。”崔菀的神色有些黯然,“公主,我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已成定局,再做些什么也不过是徒劳的。他成为了皇帝,这是事实,而且他治下也算有方,对你也是很好的,又何必再执着其他的呢?”
“好大口气!执着?大哥现在被那个人杀了,母后又被三哥软禁着,若不是我只不过是个公主,一个小丫头,三哥能放过我?以前就是我太天真,一直以为这个破位置没有什么好争的,三哥也不是那种坏人,所以才一直向父皇母后隐瞒了那个人的消息,谁知当初的善意竟是位自己的亲大哥埋下杀身之祸,让母后在深宫举步维艰,而我不仅无能为力,还差点被送出去和亲!你说让我要怎么忍下这口气?这也叫待我不错?”祁玉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既然留下你,也一定是比较看重你的,这里又十分隐蔽,正是私下处理一些事物的好地方,他曾经一定透露过那个人的消息给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无可奉告。”崔菀微叹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
“你是下了决心,就算死也不肯说了?即便三哥现在遗弃你,你也不肯说?”祁玉皱着眉头不甘心的问。
“身如浮萍,早已荣辱不惧。”崔菀精神明显差起来,脸色愈发的苍白,“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留念,我不会出卖他的。”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在这宫里杀了你!”祁玉瞪着眼睛,上前掐住了崔菀的下巴。
“我本就命不久矣了,你杀与不杀又有何区别,现在的日子多活一日都是痛苦的,你杀了,他便也不用见我如今的一脸病容,也是好的。”崔菀淡淡的开口,似乎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祁玉气愤的收回手,“罢了,见你这样子,老天不久就会收了你的命去,我也不用动什么手了!反正少了你一个还有一个冰妃,她和三哥可是亲近多了,要不是她身边比较难突破一些,我才懒得和你这死不悔改的女人说什么废话!你就算再怎么说的大义凛然的,我看你到了地下,怎么和我父皇辩解,他可是一直待你如珍似宝,你就这么回报他的!哼!”
祁玉说完,一甩手,便气氛的离开了这屋子。
飘零还房梁之上微微的沉思。难怪祁玉身为公主却还要如此打扮偷溜进宫,看来是和新帝祁连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了,只是听她的口气,似乎这里面一直有一个神秘人物存在,祁玉十分的痛恨那人。
飘零微微皱了皱眉,还有,这祁玉身为一国公主,什么时候习的武?和那个逃出红殿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下方的崔菀确实猛然的吐出了一口血来!
“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没有错。”崔菀脸色渐渐灰暗下去,神色凄然,“我只是喜欢他……我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喃喃出这几句,崔菀又连吐几口血出来,染红了她的衣襟。
飘零在房梁上看见她的脸色,知晓她的生命力正在流逝,今晚怕是让着崔菀刺激到了,现下心脉再度受激,药石罔顾了。
“连……”崔菀攥紧了胸口的衣襟,这一声呼唤,极轻极柔,仿佛看见了什么,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崔菀灰暗的脸上泛出几点柔光来,微微浅淡的勾出一抹笑意,一张素淡惨白的脸上,竟透出一种无可比拟的风姿和美丽来,那双眼,如风如雨,缠绵清透,那声音更是似乎有些无限的柔情和眷恋。
然后崔菀静静的安然的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床榻边上。
飘零知道,这个女人再也不会从这床榻边站起来了。不禁有些叹息,这个女人虽然做了那种事情,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她的这副模样,她却对这个女人讨厌不起来。
这是一个真正做到了为情而生为情而死的女人,只是可惜,她即便为了对方付出再多,却仍旧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最后也不能够和她喜欢的人长相守,这难道真的是注定了情深不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