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不忍见杨叔这般高兴后失望,可是飘零深知此刻她是无心会故人的,不过是借着杨叔从安云寨脱身,现下杨叔身上的香已经散去,也没有蝴蝶再跟上来了,这杨叔才带了她来此处。也正是因此,也到了她与杨叔分别离开的时候了。
“嗯?你不愿见他吗?”杨叔敏锐察觉到什么,看了飘零一眼,又看了看这满室的画像,“难道当年我那徒弟,竟是个单相思?”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后来不得已失散于江湖的,毕竟我那徒弟甚少对人会有那般神情,怎么看也不是普通救命之恩可以解释。”语气惊诧而不解,杨叔似乎遇上什么苦恼的事情,“可若姑娘不喜欢我徒儿,我徒儿又该如何?”
飘零不知该如何回答,微微转身,又看到另一侧的画像。
那张脸和现在的有些不太一样,是曾经落难之时,她易了容之后的面貌,而那幅画中她身着的红色的普通布衣,是曾经流落到一个平和安乐的小村庄子里,被一位老翁和老妇人收留了一晚后,那老妇人赠给她的。
那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旧衣,可是她却还隐约记得那时她的心情是喜悦的。那画中人正站在普通的木门里,似乎听到谁唤她,正抬起头来看向门外,脸上有些些许笑容,浅淡隐约,眼角还似乎留有几分不舍。
这幅画,竟是将她当时的神情刻画得这般生动,难道她当初的那些心情,竟是被那人都一丝一毫的收进了心里去了吗?
画旁亦有题字,写道:
“飘如随风落天边,零落胭脂两三片。”
字中似乎可见主人当时心绪的低沉叹息,带着不绝的幽思,仿佛永久不能释怀。
飘零垂了眸子,不再看那些画像了。那副画引起了她许多旧时的记忆,这个故人,应是当年助她逃离玄国的黄义,还记得是花良缘请了人来帮她的。那个时候,他是出现在她最为狼狈不堪的情形下的,之后也似乎有她许多狼狈的情形都被他看了去。
也还记得当初进入村子到离开那村子,不过是留了一晚上,可她却对那平静的生活不舍起来。那时,她与黄义之间的气氛也颇为暧昧,她也曾想过放下,想过酿一坛新酒,差一点,差一点她……
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现如今还能如何?差一点什么?世事多变,皆是如此,没有差一点。不然她又如何能救得了他,不然后来她又如何与娘亲重逢,亲人团聚?
那个村子里平乐的景象,仿佛是她的追逐一般,却也于她而言,像是一个幻影。她和黄义之间更谈不上什么追逐爱慕,本就是困难中相扶相助的两个人,这种感情未必就是爱情,只是相互靠近而渐渐产生的温度让人迷惑,亦是幻影。
“相逢也未必是幸事,前尘往事理应放下,杨叔……该好好劝劝他才是。”飘零停驻半晌,开口道。
“劝过的人不少,他若是肯听,哪里还有我万里寻人,结果反被那女人算计的事情。”杨叔皱了皱眉,“我是真心希望他好的,带了你来,也是希望你能打开他的心结,不然每每看他强颜欢笑,总是让我难过得很。”
“我怕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万一弄巧成拙,反倒不美。”飘零意图避开会同黄义相见的可能。
“怎么会没有?看着他对着这些画像的神情,看着他时不时不吃不喝的画这些画儿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现在能救他的也只有你了!”杨叔有些激动,“你知不知道,他连剑都埋进剑冢里了,这几年意志消沉,只把自己关在这庄子的密室里,谁也不见,只一个劲儿的借酒消愁,这样下去,他还哪里受得了!”
原来杨叔之前说黄义在密室之中……竟是躲在人后在借酒浇愁?飘零听闻这些,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姑娘,一路行来,我觉得你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你就当帮我一把吧,这么多年,我也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可不想最后他变成这般模样。”杨叔语气中有几分希冀和恳求,“还望姑娘,能帮帮我那徒弟吧。”
不知想起什么,杨叔说话时顿了顿,神色也渐渐有些黯然。
“可是想起了玉婕?”飘零不禁问道。
杨叔一愣,这是在和那安云寨的人追逐了那么些日子后,第一次从飘零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杨叔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杨叔看上去,似乎并不憎恨玉婕。”飘零想起这一路只是追逐着,杨叔明明武功高过那玉家姐妹,却也没有一次下过重手,只是避而不见,分明不是无情。
“我没事恨她做什么。”杨叔摇摇头,语气中不自觉有几分宠溺,“那就是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人小脾气却不小,难缠得很。”
“我曾在安云寨上,听闻玉婕说她已经是你的人了,既然你也不讨厌她,为何却又不接受她?”飘零继续问道。
“什么?”杨叔脸色竟然红了一片,“咳咳……那小丫头乱说的!这绝对是没有的事情!”
“可是寨上的人说玉婕带你回去之后,与你同寝同食。”飘零并未就此打住。
“那!那是有原因的,我被她点了穴道,使不出武功来!”杨叔有些尴尬。
“即便这样,你也是一个男子,想要反抗,也未必没有力气。在见到我劫我出来的时候,那功力不是恢复得很快吗?”飘零看着杨叔直言道,“你还是对玉婕有情的,只是自己不承认罢了。”
杨叔一直无言,眉头紧锁。
“可是即便有情,你还是不愿见她,难道不是有难言之隐?”飘零忽而也染上几分叹息之情。
“我……我这年岁足以做她父亲……”杨叔一怔,看了一眼飘零,似乎明白过来飘零这几番追问的缘由了,故而暗叹一声道,“我明白了,看来姑娘也是有难言之隐的,我自己对此也束手无策,更不能因此苛求姑娘你了。罢了……若你真是不愿,我自然也不会逼你,这种事情没有你情我愿……是不行的。”
听杨叔这么说,飘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不知为何,也有些浅浅的愁绪缭绕,也许是知晓了这么个曾经对自己帮助甚多的人,如今因为自己而陷入困局中,她却有诸多顾虑,即便在他师傅寻来请她帮忙时仍不肯想帮,而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渐渐的变成那金沙国极北之地常年不化的雪山了吧。
“我很抱歉。”飘零不由开口。
一是为刚才的连番追问,让杨叔尴尬不已。二是因为她无法答应杨叔帮黄义。
“罢了……”杨叔摆摆手,叹息一声。
正在此时,屋内墙壁内侧有细微响声,飘零立刻看过去,那面墙前摆在书案,案后还挂着副画像。那响动是从那里传来的,而且还是从墙后!
难道此处还有机关?这里被锁得这般严密,是什么人竟也溜了进来,总不能也是像她和杨叔一般为了赏画的吧?飘零眸光冷了下来,看来是有人溜进这房中,发现了机关,想来此窃取什么。
虽然没有答应杨叔帮黄义,可是多少对那个人不是完全冷然的,眼下这般景况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无论如何,也不应不管。
于是在那墙面打开一扇小门,露出一个人影之时,飘零的手便已经抬了起来,暗劲勃发,正准备掠过去挟住那窃贼!
“哎!别!”杨叔在飘零一动之时也立即动了起来,高声制止,身形跃起,想拦住飘零的手掌。
谁知飘零刚至那贼人面前,手掌也几乎要捏上贼人的脖颈,那人却转过身来,正好和飘零来了个面对面,飘零身形不禁一滞,便被赶来的杨叔握住了手臂,再前进不得半分。
可是眼下这局面……似乎有些僵硬了。飘零脸上惊色未消,那人看着飘零也是一脸惊诧万分,唯有杨叔左右看着,似是心焦,又似有些欣喜,忧喜参半,脸上的神情也因此变幻个不停。
三人倒是都一时之间没有开口,一片沉寂。
“那个……我似乎……好像……也许……可能是……没有说过,那个密室……呃……就在这房里……”杨叔不知怎么,在半晌沉寂后,有些干涩的开口。
现在说太晚了!飘零看着出来的那人一直盯着她看的目光,突然觉得倍感压力,虽然很想瞪上一瞪这杨叔,可是在这压力之下,竟完全转不开眼去!
怎么回事!哪里有进自己的房间密室,还要在门外再上把锁的?都有密室了,这还干嘛锁着!难道他每回进这房间也都是和杨叔一样掀瓦?那还要门要锁做什么,一把锁也锁不住什么贼啊!真是见了鬼了!
心下抱怨着,强自压下心底渐渐要泛起来的许多复杂的心绪。飘零觉得眼前情况不是很妙,看来这杨叔果然是不靠谱的,他这徒弟自然也靠谱不了……
谁也没想到……再见时,是这般情景,如此相见,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感情之前的那些话,也都白跟杨叔说了,见都见着了,还怎么脱身……
“你……”面前的人神色中有些惊疑不定,开口有些滞涩。
飘零这才想起,一路上为了隐藏行迹,杨叔是让她戴了面纱的。
于是飘零连忙从杨叔手中挣了出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几人,看了看屋顶上被掀起的那片青瓦,一时不知是不是该就这般赶紧离开。
暗暗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又要开始不在掌控之中了。飘零便动了动,想径自走了算了。抱着一丝侥幸想着,也许,黄义还并没有认出她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