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很是平常,没有任何惋惜的神色。
“说说你是谁,我也许心情好可以给你一个全尸。”女子微微抬眸,容颜美丽,气度雍容,仿佛是在给予飘零一个恩赐。
这一瞬,那女子似乎又笃定飘零不是她这边的人了。
“我是玄国花府七夫人之女。”飘零一想到眼前这女子便是娘亲,便无法将那冷漠的神色和那幽暗难测的态度与梦中温和的娘亲联系到一起,这让飘零面对询问之时,忍耐不住的说道。
“咦?”那女子似乎有些意外,仔细的看了看飘零,“玄国,花府,七夫人?那你……”
“我的娘亲……是玄国音乐世家水家的小姐,人称‘水音流仙’的水紫音。”飘零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
那女子神色终于有所动容,正视其飘零,半晌开口问道:“为何来此?”
“娘亲梦中告知,让我来寻,不是么?”飘零直视那女子双眼,也听出那女子对她的试探和不信任,难免有些黯然。
那女子闻言眸中瞬时闪过一抹亮色,缓步靠近飘零,在飘零前半步才停下,然后抬起了手掌,轻轻的放到了飘零的脸色,仔细的抚着,似乎是在认真的辨别什么。
飘零再不言语,心底感情起伏难平,任由那女子动作。
“孩……子……”那女子闭了闭眼,声音似乎微微颤了起来,那一瞬间所有的冷漠都散开了去,那女子神色间浮出几抹哀伤和缠绵的痛意。
飘零早被这迟来的一声属于娘亲对她的呼唤弄得有些发愣,此刻见那女子似乎确认了她的身份,她便也忍不住抬起手掌覆在娘亲抚在她脸庞上的手背上略带梗咽的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似乎带着许多年许多次深深的期盼,飘零甚至闭上了眼,记忆中那声呼唤,从来都只能换回花府里六夫人的一顿皮鞭,许久许久不曾记忆起的被鞭打过的疼痛感忽然浮现起来,那么清晰,痛感蔓延得又那么迅疾,原来这些她认为自己早已忘却的感觉早已忘却的记忆,还都一直在心底令她措不及防。
“你都这么大了。”那女子似有微微的叹息在飘零耳边响起,然后她便感到被人拥入了怀中。
许是刚从冰棺中出来的缘故,那女子身上并没有太温暖,可是飘零却觉得有一股暖流传递了过来,一直流到她心底,让她忧了喜,悲了又乐,眼底涩然却始终流不下泪来。
“好孩子,一晃眼这过去十多年了吗?”女子拉了飘零,在外间冰室的榻上坐了,显然对此间环境十分的熟悉,“我儿今年多大了?”
女子目光温和,飘零倒是觉得有些许窘迫起来,她垂头想了想,因为曾服用断尘昏睡了三年,因此这个年龄她还真没仔细想过,现在算来,似乎都过了双十了。
“今年应是二十二了。”飘零想了想然后说道。
“二十二?”女子仔细打量了飘零一眼,笑道,“怎么我儿看上去倒像是刚及笄没多久的少女呢?十六七岁的模样,说是十五也是可能的,怎会已过双十之龄?”
“娘,确实如此,莫要取笑我了。”飘零被那女子打量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得微微低了头。
她十四岁入宫,十八岁离宫,一路逃亡奔走至十九岁入流月宫,之后沉睡三年,今已二十二岁。回想之前,也自觉时光流逝之快,经历许多,心境也难免有几分苍凉。
“看来我儿还是个脸皮薄的。”那女子打趣一声,然后微微一叹,“没想到……这都二十多年了。”
那叹息声中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似乎是带着不甘和恨意的,让飘零有些疑惑的抬眸看了女子一眼。
“娘,你为何……”飘零看了看冰室,然后问道。
很明显,娘亲身上也有着许多秘密,有着很多的往事,飘零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一个深深的漩涡,在她打开冰棺之后,已经渐渐的向她逼近。可是她此刻除了拿出勇气,坚定的站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娘亲身边之外,没有给自己其他选择。
“先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得吧,我当年虽极力向你施展了密术留梦,想将所学教导于你,可是梦境与精神力有关,我亦是心中十分担心,你那时太小了,虽一生下来精神力便异常充盈,我亦是担忧会因此让你精神负荷过重,伤害了你,现在能看见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终是放下了心。只是……”那女子牵着飘零的手,眼神看着飘零的时候,有几分愧疚和担忧,“我心中盼着能见你,却又……”
女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一时无声。
“娘……”飘零看着女子担忧的眼神,轻轻蹲下身来,将自己的脸庞靠在了女子的双腿之上,“娘和梦里一样的温柔,我小时候真怕梦里的都是假的,现在却也渐渐的明白娘亲对我的关心了,若不是娘亲当年留下的东西,哪里还有如今的我,我们母女又如何能够重逢?”
“可这二十多年来,我终究是没能陪着你长大。”女子抚着飘零的长发,温柔的说着。
“娘亲不是做了准备,在梦里都教了我么?想来当年也是有难言之隐,我不会怪您的。”飘零笑着说道,然后抬起头笑着岔开话题,“我每每做梦之时有时一场梦,做了好些天,等自己都学会了,又方才有下一场梦,这般看来,娘亲当初对那些梦境也是有下过禁制的,这已经是在尽力的保护我了。”
“你这小丫头倒是精明。”女子笑着点了点飘零的鼻尖,“那是精神力的禁制,只有你达到一定的精神力的水平才能触发下一场的梦境。”
“娘,我不小了。”飘零向后缩了缩,突然起来的亲昵让她有所不适却又满心欢喜。
“在娘眼里,你就是个小丫头,再说我儿如此美丽,以后少不得有许多男子求亲,为娘到时可得好好把把关才行。”女子笑起来,一脸柔和,那张如花如月的容颜上,流转着隐隐的骄傲。
“娘亲才美呢,而且青春永驻,看上去像我姐姐一般。”飘零不知想起什么,心底微微一黯,又打起精神笑着说。
“嘴真甜,好啦,现在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可知外界如何?”女子笑着问道。
飘零闻言,这才惊醒,想起来此的目的,只是她也不清楚娘亲所问的外界指的是哪里,只好将进入流月宫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奇怪的宫规和自己的一些疑惑以及猜想,包括来此的目的,都告诉了那女子。
“原来如此。”女子点了点头,“还真是难为你了,若是那几位紫衣护法没死,此刻也应该在这流月宫中接应你才是,看来我被封入冰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也真难为你这孩子能一步步走到现在。”
那女子说完又看了看飘零,然后问道:“不过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只是路上所遇,就肯为他进入这危险之地,未免有些冒失了。”
“那个孩子很可怜,而且我之前也确实答应了他母亲照顾他的,他进了流月宫之后我又不自知的沉睡了三年,实在是对他多有疏忽,他也是受孩儿所累。”飘零想起天心的情况,忍不住语气微沉。
刚才她寻遍了池底,没有寻到冰魄,但是能够再与娘亲相逢也是意外之喜了。她现在已经不介意宫主的安排,她只想赶紧和娘亲出去,然后带着天心离开这里,等到她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也安排好了天心的去处,就和娘亲一起找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清静之处,弹琴跳舞,看山水悠悠,添补这许多年所缺失的亲情,想来亦是乐事。
“好吧,只是孩子,人心太过复杂,你不要太过心善就好。”女子见飘零态度坚定微微一叹。
飘零闻言微愣,她手上沾染的血腥亦是不少,若说心善,她是当不起的,只是有几分放不开,她做不到像锦儿那般一旦决定就下手果决狠辣,也不像花良缘那般顾念他人宁愿放逐自己般的舍己为人,更不如花若静通透慧觉般不染尘埃。
她……也许是有几分像锦儿说的,就是伪善吧。
她所谓的善,往往总是伤害了更多的人;她所谓的善,总是可以为了某些目的而放弃;她所谓的善,背后总是苍白的流动着鲜血。
“怎么了?是不是在这里呆太长时间,有些受不住了?”女子有些紧张的看着飘零,她的目光有些某莫名的色泽。她看得出飘零似乎亦有许多往事,她所缺失的这二十二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知道对于飘零而言,那一定不是十分美好的事情。
若是过得幸福,一个女子又何必千里迢迢处处涉险的来到这流月宫里寻她;若是过得幸福,一个女子为何在她问及往事之时流露出隐隐的悲凉神情;若是过得幸福,一个女子缘何在此重逢亲人之际却没有任何可以向人提及的往事和牵挂的人。
想起当年的花府,那幽深的宅院仿若能吞噬人的灵魂。想起花禀业想起许多的往事和故人,女子也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给彼此一个时间吧,她的女儿不忍提及的往事和她不忍向女儿提及的往事,都需要有一个微微缓冲的时间。
有些事情,她还要再看看,再考虑考虑,毕竟有些事情若是开始,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气去承担任何意外可能造成的后果。虽然意难平,虽然有所谋划,可是此刻看着这个千里寻母的女儿,终是难忍情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