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一直有积雪覆盖,不是很好走。花飘零在山腰站了一会儿,等翡翠有些喘气的跟上来才一起慢慢的往上走去。
清幽的林间,万年长青的松柏的绿色混合着雪的白色,搭配出一股宁静悠远的味道来。
“回去的时候该找些人过来扫扫这山路上的雪。”花飘零对身旁的翡翠说道。
这山路积雪,还是早些清除了比较好,毕竟从庵里下山就这么一条山路,若是被积雪堵了路,下山采买些生活用度的时候总是不方便的。
“是,奴婢记下了。娘娘还是慢些走,小心脚下。”翡翠应了一声,尽职尽责的提醒着花飘零。
“嗯,两人相互扶持着,这路也好走些。”花飘零唇边微微浮出一抹笑,她轻轻向翡翠伸了手。
“哎,是。”翡翠一愣,然后赶紧应了下来,站到花飘零身边,伸手扶住花飘零胳膊。
花飘零手掌微微向下反转,在雪地里微微握住了翡翠的手,两个凑得很近,一步步一起向上走去。
翡翠的手微微颤了颤,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她这个丫鬟在扶主子前行,怎么她却有种被主子扶住的感觉呢?
翡翠偷偷瞟了瞟花飘零一眼,花飘零目不斜视的走着,脸上围着面纱,独留一双明目宛若雪中星辰,泛着淡然宁静之色。
似乎是察觉到了翡翠的视线,花飘零微微侧目,那目光并不是温暖的色调,也没有温和的笑意。可是,就是让翡翠觉得花飘零这面纱下藏着一抹难言的温柔,宛若这林间流动的轻风,看似带着冬天的清冷,却又十分轻柔的拂过她的脸颊。
“嗯……娘娘不戴帷帽没问题吗?山里的风会不会有些冷?”翡翠不自觉的紧了紧手掌,嘴里没话找话的想掩饰住那一刻些微的失态。
“没事,这样轻快多了,帷帽的帘子遮着总是不怎么透气。”轻轻的回应,花飘零转回了目光,似乎是想起了当初那日日戴着帷帽的感觉,她轻轻吸口气,目光转入山林白雪之中,仿佛看见那一树又一树的掩映后,那座静静的如水墨画般的庵堂。
直到路上的雪渐渐的少了,花飘零看见了不远处那依旧的匾额。
“呼……终于到了。”翡翠歇了口气,然后说,“娘娘,您在此稍等片刻,奴婢前去叫门。”
“不必了,一起去吧。”花飘零说道,然后当先往那双竹寺庵走去,翡翠见此也只能跟上。
到了庵前,可以看见一片干净的空地,看来这片地方每日都是有人打扫的。
花飘零站到庵门前,翡翠上前一步轻叩庵门,不知庵堂里的人都在忙些什么,敲了门之后半晌才有人应。
庵门轻轻打开一扇,一个姑子见是翡翠连忙让了让身子说,“原来是施主,快些进来吧,刚才多有怠慢了。”
“小师傅不必如此,我今日是同主子一同来的。”说着翡翠也让了身子,空出地方让花飘零先进。
“原来还有贵客!”那姑子见了蒙面的花飘零,知道一直以来对这庵堂多加照料的幕后之人便是眼前的人了,于是十分诚挚的说,“快请贵人进来吧!”
“这里没有什么贵客,我只是想来寻一处清静,小师傅不必多礼了。”花飘零轻轻走进庵门说道。
“小尼明白了,还请施主直接称呼小尼清竹即可。”叫清竹的姑子应了一声,然后在前面带路。
“师太今日怎么样了?”花飘零问清竹道。
“这……”清竹欲言又止,似乎有所犹豫。
“情况不怎么好么?所以师太不准你说?”花飘零见此微微皱眉。
昨日翡翠说净空师太有些咳嗽,但是净空师太却跟翡翠说没事,那个时候花飘零就有些担心,毕竟在山里生活这个寒冬定是不好过的,所以就算是小病也需要注意。
只是就怕是这不是小病,而是师太和花若静有意隐瞒,怕她得知之后担心。而花飘零现在的一举一动越发受人关注和监视,她还未知情况究竟如何也不能随意调动御医去宫外行医,所以花飘零这才决定来看一回,她也是懂医的,由她自己来看看也比较放心。
现在来看这清竹的神情,还有刚才那半晌才开的门,大概真是花飘零所猜测的那样。
“施主慧眼,请随小尼来。”清竹似是觉得隐瞒不住了,轻轻叹了一声,看了花飘零一眼,脸上也添了些愁容,“昨日师太不准小尼告知翡翠施主,今日已经下不得床了,清静在屋内伺候了一宿,天明方才睡下,而小尼又在熬药故而刚才开门时姗姗来迟。”
一面说着,一面领着花飘零和翡翠二人进入内室,推开房门,房间并不大,而且屋内比较昏暗,正中间生了个鼎炉为屋内添了几许热气。
“师太和清静都在屋内,两位施主进去便可。药还在炉上,小尼要先去照看,怕是不能继续作陪了。”清竹弯腰施了一礼,告了罪,推开屋门做了请的姿势。
花飘零和翡翠迈进屋后,清竹又将房门关紧,怕冷风灌进屋中便退下去熬药了。
屋内门窗都关后,这屋里的空气似乎有些闷闷的。
“娘娘,这有些暗,您在这儿等着,让奴婢去寻了烛火点燃。”翡翠一时不适应这光线的反差,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向花飘零说道。
“谁?”寂静中,花飘零还未作答,就有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带着未消的睡意,声音稍稍喑哑,语气却十分的冷静,带着一丝肃然。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了,花飘零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她伸手拉了翡翠一下,让原本想要应声的翡翠停了想要出声的动作。
“听闻这庵堂中藏着个美人。”花飘零微微一咳,忍住笑意,眸光一转说道,“因此特来……偷香窃玉。”
翡翠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一旁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那个目光明亮透着些许戏谑的主子,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这……真是她的主子?那个风雨不动,无论对何人,即使是皇上也依旧淡然疏离的主子?那个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打动她,犹如神仙一般清冷的主子?翡翠不禁眨了眨眼,似乎第一次发现她的主子身上那一抹属于人间少女特有的光泽和俏皮。
“你……”那人听花飘零如此说后,回应的声音倒不像是生气,反而有些犹疑不定,似乎对说出这话的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飘……”只不过那人的话只说了一个字,之后似乎又觉得这样不妥一般,连忙顿住,可这话没说下去,这言语未尽之意却已经表露分明。
这边花飘零已经知道那人认出她来了,于是微笑着轻声道:“姐姐好记性,是妹妹来看望姐姐了。”
“好妹妹,是你?”那人的声音此刻也明显的透出一份喜悦来。不一会儿,床边就燃起一盏灯,花若静拿着火烛走过来,点燃桌上的灯盏。
花飘零就和翡翠站在门边,看着花若静点灯。
花若静这两年看上去比之前似乎成熟不少,一头重新蓄起的秀发已经及腰,正披散在背后,蜿蜒在低暗的背景里。原先在花飘零记忆中的那一张小脸微微长开了,眉尖延伸,弯出几分柔丽,那朱唇玉鼻在晕黄的灯火的映照下添了一份薄红和暖意,虽是一身姑子穿的青灰色素服,却仍旧难掩那一份清丽绝伦的姿色。
此时花若静正在点灯,低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平添几许安宁淡然的感觉。
花飘零寻着灯光走近,花若静这才抬起眸子,看着花飘零一笑。那双眼睛仍旧清澈灵动,带着柔和与熟稔的笑意,仿佛花飘零从未离开过,一瞬间让花飘零似乎回到了初识花若静的那日。
那是花飘零在花府无数不多的可堪回忆的美好记忆,花若静也是花府里她唯一认可的姐姐。即使两人在花府里见面的次数不多,在一起说过的话也不多,可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有着让人难忘的魅力。而且难得的是花若静的聪慧灵动,很多时候似乎都能明白她的心意。
花飘零觉得花若静是在花府里唯一能够真正理解她的人,这一点就算是花品茗也不及。所以花飘零很珍惜这个知己,毕竟在这个世间,有这么多纷繁杂乱的事情,能从这些事情中拨开迷雾和乱象看到真一个人实想心意,了解一个人的想法是那么的不易。
“没想到,你来了。”花若静点燃了烛火,静静的抬起头,语气中却没有半分过度的惊讶。
“姐姐应该猜得到。”花飘零回答的也很淡然。
“我只猜到个大概,估计这也瞒不了你多久,没想到你却这么快就来了。”花若静似乎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声,“这个时候……其实不该来。”
“来都来了,难不成姐姐要赶我回去?”花飘零语气中含着一丝无赖。
“我哪敢啊。”花若静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只是几年没见你,你却还是原来那般心性,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的好。”
“哦?什么心性?我自己怎么不知道?”花飘零很感兴趣的问了一句,然后走到床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师太。
师太比起上次见到的模样确实消瘦了很多,气色不是很好。那一头白发还是那么扎眼,让花飘零不忍将目光过多的停留在净空师太的头发上。
“你说呢?你这个人虽然喜欢不喜欢的从来也不放在嘴上说,但是言行态度却是表现的十分明显,还有那个不喜欢束缚的性子,越是压迫便越是反抗的厉害……”花若静跟到花飘零身后,目光轻柔的看着花飘零,眼眸中却带了一抹担心,“看起来什么很淡然,什么也不在意,其实上固执的很,在意的东西又太多。”
花若静的语气有着淡淡的隐忧,似乎觉得花飘零这个性子在那宫里定是过得十分不如意。
“姐姐,怎么就没听你说我点儿好的?”花飘零不怎么在意的口气,淡然无波的说,“我现在过的很好。”
说着花飘零坐在床边,为师太掖了掖被角,然后在手伸进被中的时候,暗暗的替师太把了脉相。
“但愿如此吧。”花若静看着花飘零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份柔和与期许。
“那当然了,我现在有君儿和蜜儿了呢。”花飘零收回了手,带着真诚的笑意说,“那两个孩子很招人喜欢的,若是有机会真想带来让你见见。”
“是么?你生的孩子那一定是差不了的。”花若静听见花飘零提起孩子,语气也欣然起来,似乎现在才对花飘零那句“我现在过的很好”的话相信了几分。
“姐姐以后的孩子也一定会非常的可爱和招人喜欢。”花飘零站起身来对花若静笑说,换来了花若静一个无奈的回眸。
“看起来师太病的不轻,翡翠,让你带来的那些药材有用武之地了,你这会儿便去厨房准备准备吧。”花飘零将话题从闲聊转到了正题上,向翡翠吩咐道。
“哎,奴婢这就去。”翡翠还在门边站着,还在适应那个自进屋以后就显得与平日多了几分生动的主子,这会儿听到了吩咐,也赶忙应了。想主子和这庵堂里的静小师傅本就是姐妹,再加上主子对这庵堂一直照料有加,她们姐妹之间想必感情深厚不比一般,所以这会儿也是该多些单独相处的时候叙叙旧。
于是翡翠略一躬身,拿着带来的东西便退出了房门,将屋内的空间都留给这两个难得一聚的姐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