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见她已瞧见自己,便不好再假装无视地躲过,只得俯首施了一礼。哪知水染却颇热心地上来扶起了她,轻笑道:“妹妹怎的如此多礼,别人见了还当是姐姐不好相与呢。”
桃夭对这有些亲昵的称呼怔了怔,随即一度惶恐地摇头:“桃夭绝未有此意。”
“你呀,姐姐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罢了还当真了不成?”水染嗔责地附上她的手,复又问道,“你这是要到哪去?”
桃夭不自在地回道:“闲来无事便四处转转。”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水染恍若对此并未在意,倒是又吃吃地笑了:“既是无事不妨帮姐姐个忙吧!”随后见得桃夭探寻的样子脸颊便生出了红云,“金昭殿下至今未醒,姐姐本欲到昭然殿中为殿下取定魂丹,哪知流荆又谴了仙侍说等候已久……这……”
想那慕山下缠着流荆的时日皆是桃夭一厢情愿,流荆对她委实无意。况且三百年未见,他怕是已经早早地将她忘了罢。天界的交口相传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的,流荆必是对着娇滴滴的仙子动了情了。
看着水染羞怯的样子桃夭不由心中一恸,扯了扯嘴角,道:“水染上仙尽管去赴约,这定魂丹桃夭代为去取罢。”
水染听得这话面上立即浮上感激不尽的神色,又言谢了片刻方从袖中拿出一雕刻精美的木制盒子交与桃夭,并叮嘱她要将丹药放入此中拿到泽熙殿,否则便会影响药性,方才离去。
桃夭见那精致的小盒子忽觉得有些熟悉,却也并未多加思索,只照着水染所指的方向去了。
须臾,桃夭行至昭然殿,放眼望去竟无一个仙侍看守,心中只道殿中甚是冷清,便自行进了堂内。照水染所说在里间一琉璃盏内果真浮着一颗褐色丹药。
桃夭打开手中木盒靠近灯盏,稍施法术那丹药便进了木盒,关上盒子,转身正待离去,不妨心中却有了刹那不宁,便鬼使神差地加快了步子。
出了内间至正厅,桃夭蓦地住了脚。
天妃、二皇子流荆、水染上仙以及身后随侍的仙侍正*肃穆地踏入昭然殿正厅。而厅内白玉石地面上但见几个仙侍正横在上面。
桃夭虽不知何事发生,却本能地心慌起来,又本能地朝流荆望去。
只见流荆将一双眉目皱了皱,未作何反应。倒是天妃先上前一步,满脸戾色道:“大胆桃夭,竟打伤仙侍盗走定魂丹!你可知罪?”
桃夭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惶然道:“天妃明察,桃夭不过是因水染上仙让我取了定魂丹送到泽熙殿才……”
“你怎这般胡说,我何曾见过你?”水染登时将她的话打断,满面的委屈。
听得这话桃夭忿然地朝水染望去,顺势将手中盒子递出去,与水染道““这盒子就是你方才交给我的……你说要将定魂丹放在木盒里......”
水染竟是一脸诧异,“桃夭仙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定魂丹这世上仅剩一颗,遇木便化为黑水药性全无,难道我是有意害了太子殿下不成?况且水染一来便直奔天妃处并未见过仙子,想是仙子记错了罢。”
桃夭一阵恶寒,忙打开盒子,果然见得那丹药不在,只余黑色液体。她不由踉跄了一步,金昭……那个常在夜里赏花的男子是要被她害死了么?
手中的木制盒子掷地有声。恰逢天妃身后的一小仙娥此时探出了身子盯着地上那盒子道:“这个木盒……是泽熙殿里盛放夜间照明的夜明珠用的,桃夭上仙入住泽熙殿时我曾见过。”
桃夭霎时失笑,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泽熙殿的物什啊!水染上仙当真是好计谋啊!
想她因着娘亲将内丹给了她而升为上仙,她便不能辜负娘亲的心意,心知仙界对她议论颇多,这三百年来她便未踏出过泽熙殿免得惹出事端。未曾想今日竟还是惹祸上身了。
耳旁传来天妃召集兵将她拿下的怒喝,桃夭看向一脸无辜的水染,又深深看了眼依旧拧着眉头的流荆,决然地奔出殿外。
原这九重天上不是她该待的地方,她本就不适合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她是个无拘无束的小花精才是啊。
桃夭此时满心的悲怆,一心想着要离开仙界,要回到慕山,娘亲定是愿她活得快乐,而不是当个唯唯诺诺的劳什子上仙!
哪知刚出殿门不远便被流荆喝住了,他只叫了她的名字:“桃夭!”
身子僵在了原地,无法向前。原来……他竟还是记得她的吗?桃夭缓缓转身,流荆就在她眼前微笑着叹气:“你果然还是那个桃花小妖。”
桃夭怔然,他始终都记得三百多年前的那些过往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接下来又说出那些寒气逼人的话,他说:“你什么时候才可脚踏实地,凭借你娘亲丹元升仙本不为你所愿,这便罢了。可为何要盗取定魂丹,竟是想借此提升仙力么?”
苦涩,满口满心的苦涩。她想否认,想说与他说自己从未有过这些想法。可是,他又何曾在乎过她是否有错!桃夭看着流荆身后赶来的众兵将,凄然一笑,只道:“我并未有何事做错。”
流荆眼中瞬时燃起怒火:“执迷不悟!如此你便回去做你的桃花精灵罢!”话音才落手已抬起。
他将指尖指向桃夭眉心,桃夭只觉一股气流自眉心处抽离,身体被寒冷包围,无边无际的冷……流荆只是取了彤花的丹元,却未料到原来那丹元并不是助桃夭升仙所用,更未想过桃夭居然已魂魄离体要靠那丹元凝魂聚魄!
桃夭只觉得冰冷的疼痛自眉心直直传遍全身。
她绝望地看着流荆将她体内娘亲的丹元取出,那一刻她竟然没心没肺的笑了。是了,流荆定是连她的心也一并取走了。罢了罢了,不过是一颗血淋淋的心么......
桃夭想说:“这心我不要了,丹元我也不要了,都给了你罢,放我回去可好?我再不会缠着你了。”可话到嘴边她却连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她终于熬不住了,缓缓闭上了眼。
流荆大骇,这……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急急收手却早已挽不回这一切。
他欲留住在自己眼前愈渐透明的桃夭,伸出去的手终是握得满手空旷。
他满目凄然。
桃夭终在他眼前消失。
而他,在这三百多年里唯与她说过两次话,一次是说从未欢喜过她,一次是对她满口的不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