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街上的搜捕居然也是森森然的严谨。齐爷把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雪海猜测他一定太想拿她换回自己的儿子。齐楚两家的仇,她岂止是耳闻。于是,一旦稍有不慎,她的小命儿就该葬送在这些人手里了。
见此乱象,依稀明白过来,木叶要把她留给齐爷,目的不是冲着她楚雪海,而是希望把整个江湖拖进一场混战里。南岸和北岸之间的仇恨会一点即燃。可他为什么不把她直接交到齐爷手里就那样满足欣喜了呢?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吧!齐爷的注意力如果全部都在她楚雪海身上,说不定,就方便他去实行更加不可告人之事。
密密匝匝的齐家武师堆里,飘飘忽忽的白灯笼分外恐怖。雪海踏着冰冷的石板,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心中一阵苦寒。她深深觉得自己的身份在这北岸掩藏不了多久的,尤其,没吃没喝没有银子的,即便藏住了,也早晚是饿死的命!
长长一声叹息。怎么办呢?
再次抬头,却见不远处,大路尽头,停着一辆马车!
重要的不在于马车,而在于哼着粗气的马的身旁,一身黑衣格外肃杀的赶车人!幽幽的月光映照之下,那长影拖曳出几分风尘仆仆的江湖气息。袍底,暗暗透着古铜色的剑鞘一角。
雪海狂喜地飞奔而去,脱口而出:“君和大哥!”
但当那人闻声回头的时刻,雪海整个人都僵死在了原地。
那是一张方阔英挺的脸,完全不同于谢君和凌厉如刀削的尖下巴。此人双眉粗犷如斧,双目炯炯射着星辰似的光。一字浓须横在唇上,更添了几分严肃。再看,就连身材也不一样嘛!谢君和高拔却枯瘦,而此人,分明如一座黑色的山峰一般,魁梧、伟岸。那人一动不动地叉开双腿立定,任衣袍在风里哗哗作响,说不定十个大汉上前都未必能推得动他一个。看年纪,也已近不惑了。江湖的阅历已在他的眼角刻下岁月的痕迹。他竟似乎在朝着雪海笑——嘴角分明笑着,可眼中却暗藏着深不可测的寒光。
雪海发现仅仅是自己太过想念那个三天两头醉着的家伙了。
他终于开腔了:“姑娘是谢大侠的朋友?”
雪海警惕,不答。但是刚才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的身份。
厚重的声音呵呵作笑道:“我与谢大侠,也曾相识。”
说到谢君和的时候,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凶光,但只是转瞬之间就杳不可寻了,她也不敢肯定那种犀利是不是凶光。身后的叫嚣声再度逼近,似乎刚才的骗局眨眼已经被揭穿。性命要紧,即便是个陷阱也没时间可供她犹豫了!
黑衣人从从容容拉开车帘,她一纵身窜了上去,抱腿蜷缩成了一团。真心是个混乱的冷夜。只听得马车外笨重而杂乱的脚步碾压过石板路面,夹杂着佩刀佩剑互相撞击发出的铿铿声。还有无礼的呵斥:“喂,见没见过个扮成伙计的丫头,个子不高,细皮嫩肉的?见过的说话,有赏!”
车厢外敦厚实诚的声音道:“似乎有个伙计经过,竟是丫头?往那边去了!”
奇怪,刚才那人说话的口气可不是这样!
雪海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探出眼睛向外张望。依然只有马车夫一人而已。灯笼的白光明明灭灭地在路的尽头闪烁不止。齐家那一拨武师已追着莫须有的“楚雪海”向远处去了。追击的声音又从另一个角落里逼近。一刻不停歇地,紧接着又来了一拨。心不由得随之高悬了起来。忽见人群中木叶那双杀气荡漾的媚眼一闪而过,怀着阴惨惨的笑。她惊恐地按住帘角,再不敢偷看一眼了。
不多时,骏马一声嘶鸣,马蹄作响声中,马车轻轻一摇晃,车轮慢悠悠吱吱呀呀动了起来。立刻地,她就能感知到车轮飞速旋转,车身的颠簸不止。等等!她探出头去,只见马夫快马加鞭的果决而已。车夫并不理会她的惊疑,只顾狂奔而已。这是要带她去哪儿?她不敢轻易出声——谁知道齐家那些人有没有走远呢?
一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了城,向荒野而去。
夜深,大路两旁唯有哨兵似挺立着的白杨罢了,绵延着,无穷无尽——似乎这条路的终点也漫漫无期。四围只有树,伸展着历经寒冬的僵硬枝条。除了黑衣车夫,再也不见了人的踪迹。月光悄悄透过车帘的缝隙投射进来,映出一片淡雅朦胧的紫。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儿去?”雪海终于忍不住发问。
黑衣人突然勒马停车,仰天大笑。
寒风骤起,草叶沙沙作响声中,不知又从何处冒出来齐刷刷三排剑客,四五十个人的样子,清一色的黑布袍、长剑、猎弓、箭袋。
雪海深切感知到了来者绝非善意,下意识往马车深处靠了靠——完了,这会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逃了。“你……你们是……”她穷尽自己的见识也揣测不出这些人的来路。
众剑客不约而同向那马夫沉重一跪,低首抱拳道:“拜见猎王!”
猎王?怎么有那么奇怪的名号?雪海的江湖阅历实在太少。
被称为猎王的人一挥手,沉声道:“别把姑娘吓着。继续赶路吧。”
雪海十分不服气地上前按住了他的马鞭:“不!等等,你叫猎王?你怎么知道君和大哥?还有,你要带我去哪儿?”
猎王笑得震天撼地,目光里透着千钧威严与恐怖。周围人也跟随着一起猥琐地笑。一霎时船底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全都涌回了楚雪海的脑海里。“你……”她已经觉察到自己声音的颤抖。那一个个黑影晃动成一团让人窒息的雾气,压迫着她。
猎王浓眉一拧,冰冷地说道:“谢君和的女人么?”
“什么?”雪海极其讨厌这种难听的说法,立刻尴尬地红了脸。但她注意到,当他说起“谢君和”三个字时,分明是咬牙切齿地愤恨着。
“你一定不是君和大哥的朋友!”
“当然不是。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猎王依旧笑得得意张狂,“做我赵海骏的女人,不比那小子强?”他的目光里有一种霸蛮孔武的力量,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人喘不上气来。
“啊?”她以为只是句玩笑话,心中尚怪罪着何必用那么吓人的神情开玩笑。
“如果刚才还是谢君和的女人,现在,你记住了,你是赵海骏的女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太过激动的楚雪海正要起身,脑门“当”地撞在马车前的横梁上,抱着头,不知是痛还是急,简直快要流下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