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蒋爷带着他的人快马而至的时候,只剩了一地凌乱的账本碎片和一个手脚麻木战栗不已再也说不了话的账房先生而已。
因愤怒,蒋爷通面赤红,腮帮微微抽动。这样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还没等怒气从胸膛里沸腾而出,就听外面更激切的一阵马蹄匆匆而来。眨眼间,楚涛一个翻身跃下马背,抖了抖袍子风度翩翩地踏进来:“痞子呢?”温婉的嚣张,骗死人不偿命。
蒋爷惊愕的同时,气结:“小子拿我开耍?”什么风度,什么颜面,什么利害纠葛,全见鬼去吧!
“岂敢!”楚涛收了马鞭客客气气拱手行礼,仿佛还尊他为前辈似的。
“谁不知你们一唱一和的!”
屋里,风过刀剑声,呜呜争鸣。
楚涛依然沉稳地笑:“我确实来找他——那痞子昨夜从柴房出逃,还伤了我两个人。听到有他的消息,我自是要追来看看。”说着顺手拽过身后两个伤了胳膊一脸愤慨的剑客,似乎真是寻仇来的模样。但这胳膊上绑着的纱,天知道是不是因为与木叶一战受的伤。但楚涛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架势,不容任何人质疑。
蒋爷挥了挥手,周围刀剑入鞘——朝着楚涛动刀子对谁都没好处。他质问道:“你的人跑我这儿来闹事……”
“蒋爷又错了,那痞子倒还真算不上逐羽剑派的——您可别抬举他。”
“这……”
“他喝酒误事,被我的人一顿好打,这事儿蒋爷也该听说了吧。指不定他正躲在角落里寻思报复,若是见了他,可得小心。”
这翻脸的速度,蒋爷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惜,就连蒋爷也没留住他,若是有他消息,请即刻告知。”
“我必杀之!”
“只怕蒋爷的刀还不够快……还是让我的人来收拾吧!”楚涛一面相谢一面匆匆而去,“恕我要事在身……也许他还没走远,且追一程……”
当楚涛略带得意地一扬眉,纵马而过,蒋爷才如梦方醒地一击掌:“臭小子,又被他绕了进去!”
可还能拿楚涛如何呢?楚涛已经说得滴水不漏,理直气壮地把自己和这里发生的事完全撇清了干系,谁还追究不止便是有意与他过不去了。还来个先声夺人,连质问的时机都不给蒋爷留。蒋爷唯觉胸闷气短。再想那艘船上的事,更觉不安了。
这俩家伙,一个是地地道道的痞子,一个分明就是披着斯文外衣的痞子。得罪了哪一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局。明眼人都知道,那些个让楚涛不痛快的人,该等着谢君和的残剑了——譬如唐耀。幸好他还躲藏在烽火岭中。只是另一个与唐耀有些牵连的人,该是麻烦了。
谢君和依然寻思着那艘船的不同寻常之处——三日前离开码头,沿长河往烽火岭,三日前,木叶现身在码头,匆匆一闪而过,再不可寻。谁知道蒋爷和唐耀有没有与木叶扯在一道呢?
谢君和才不管这些,只道:哪个胆敢把楚雪海藏匿无踪,他定要摘下此人狗头!
他快步奔向凝香阁。
凝香阁里的酒客见着他的一身杀气,都习以为常,照样自顾自喝酒。他则仍坐回那一年四季都空着没人敢坐的专座上,一句话不说。
小二正要上前招呼,嫣红伸臂一栏,自己捧了酒坛迎过来。满是风韵的倩影随着发髻上金灿灿步摇的耀眼晃动,把满座宾客晃花了眼。美酒入杯,笑靥如花,四溢的芬芳带着甘甜的醉。
谢君和忽然冷笑一声,缓缓举杯。
嫣红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酒杯微倾,澄澈的酒浆顺杯而下,淅淅沥沥流泻一地。谢君和抬眼一笑,满是恶毒的嚣张,使嫣红不明就里地颤抖了一瞬。
谢君和出口便是愤怒:“我只问你,为何,当日白衣圣使之影会消失在凝香阁附近?为何,唐家与蒋家会与木叶有所牵扯?你唐家有何图谋?”
嫣红愣愣地盯着他,眼中,似有千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汇集,片刻之后才道:“我那天该让你在街上醉死。”随即立刻起了酒坛,往帐台上一搁,“滚出这家店,立刻!”
她与酒客们打着寒暄,巧笑着迎向那一张张意图不明的脸,熟练地应付着递过来的一张张杯盏,从容上楼,砰然关上了门。
关门声震得整座楼都是一哆嗦。
书生的调侃声领出一片笑意,举座宾客在嬉笑声里,又把是非抛去了角落。
谢君和反倒一阵愕然。
“把你们那点破江湖事引向一个女人,太不丈夫!”不觉,书生走过他的身边,骂了一声。
“难道还是我的错?她若不是唐耀派来的,我的脑袋给你当球踢!”
“就因为那天晚上你跑这儿来撒野,结果她开门进来让你喝酒,你就认为什么都与她有关了?你的脑袋应当让驴踢!”素来斯文的书生再也忍不住骂。
周围人都看呆了:有几个人能骂得了谢君和?
然而反常的是,谢君和半天都没有吱声,只冷笑而已。嫣红的背后并不简单——可他毫无证据。既然毫无证据,又来这里做什么呢?
书生怨气未消道:“楚掌门在十天前就来过。不过他可比你客气得多——他至少还知道那不过是个女人。”
“那家伙?”谢君和不解。
“喝了杯茶就走了,一句话没问。”
谢君和苦笑:是,楚涛从来不会在无意义的事上牵结过久。如果楚涛都没有查出这个女人的不简单,单凭他的问话,又能问出些什么?
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太冷静了。
也许,是因为雪海的命运让他过于着急了吧!原来这人世间还能有那么些事能让他心急上火,原来自己还没麻木到僵死。
“喂,不去道个歉?”书生继续缠着他,提醒,见他毫无反应,突然怒道,“真该让楚掌门把你扔进长河里淹死!”
“那个……你替我道歉吧,回来我还得喝她的酒。”谢君和一把推开了他,痞笑一声,扔开酒杯直奔门外。
“喂!这……”书生只恨自己打不过这酒疯子,不能把他立时揍死——楚涛怎么能容着这么个怪物满大街乱跑呢?!
谢君和此刻真是心急火燎,真希望一转身就能遇上一张桃花般的笑脸,甜甜糯糯地唤上一声“大叔”。
奋身窜出了几条街外,一艘快船,往碧莲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