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密林深处一匹快马旋风似地驰过。“掌门回来了!升帆!”汪鸿亲自起锚。笨重的铁锚出水的瞬间,楚涛纵身一跃直接从马背飞身上了船头。唿哨一声,那马又如风驰电掣般跑回段家寨的方向。
一眨眼,清风送舟,顺流而下,全速向东。岸边的景渐渐在水雾里模糊。却忽见白影点点,密密麻麻地逐渐聚拢在码头。然而,即便弓箭也已在射程之外,绝无可能追上了。谢君和立在楚涛身边,什么也没说,只微微摇头。他知道楚涛做了一件极危险的事。
“果真是江韶云。”楚涛迎风而立,望着烽火岭群山幽暗的轮廓,似自语,又似要告诉谢君和。
“你果然是去……”
“与他打了个照面,探个底,也顺便……免得秦大少深陷泥潭脱不了身。”
“这秦大少倒是有意思,一挥手天兵天将就降临了!”谢君和狠狠白了他一眼,似乎在嘲讽他啥都不肯透露给自己,害得自己空费心思。
但楚涛好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说着:“只需一两句谣言,宋家火场就成了没人敢靠近的死地。江韶云必然在那里悄悄积蓄自己的势力,这藏身之处选得实在高明。徒属已然颇具规模。倘有一日出了烽火岭,怕是地动山摇。我们还远远无法与他抗衡……”
“不仗义!太不仗义了!”谢君和絮絮叨叨地数落着。
江风里,楚涛轻轻笑了,理了理略微散乱的鬓发:“顺你的意把排云阁那些家伙留给你活动活动筋骨,反倒还发脾气?训人的话我还没说呢!”
谢君和正要低头认错,却见他神采飞扬,哪里有真生气的样子,便痞笑一声:“那道歉的话我也不说了。”招来肩头上重重一拳,真心疼。
楚涛摊开手掌,谢君和老老实实递上残布包裹的十字镖和细钢丝,顺带还回紫玉令。楚涛掂了掂,把紫玉令扔还给他:“图的事,罢了。这东西再丢,提头来见。”
“知道!”
楚涛低首摆弄着那卷带着锋刃的细钢丝,发现两端的抓手暗藏机关,轻一触碰,那钢丝就霎时全部收敛进了扣锁。如此藏于掌心,宽袖一遮,谁都发现不了深沉的杀意。“父亲素来小心谨慎,却也终防不过人心阴邪。总有一些人,恐惧正面的锋刃,却躲在暗处,卑劣地酝酿着陷阱……”一旦回忆起十二年前的夜晚,不可遏止的忧伤立刻追索而来。太多无辜者跌入这陷阱,怎不叫人愤慨?
谢君和颓丧地长吁道:“颠来倒去,还是什么也没弄清楚。”
“不,”楚涛的眉角微微一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这就是一场合谋。越是拼命掩饰,只能越暴露他们的心虚。江韶云与烽火岭的默契促成交易,各取所需——不幸父亲卷入其中,打破了原有的制衡,那些人就只能让他永远留在烽火岭。但——”
他的眼中突然闪过剑一般的亮光:“事实不会甘于沉默。十二年都等了,多等又何妨?”
谢君和重重摇头:“段家寨怎么办?”
“竟夜闭户,见死不救。”
“这么做真能撇清干系?”
“我早晨看过段家寨布防区域之外,刚才也确认了。没有异象。他们只是冲着我,没打算向段家寨下手。也许他们认为段家寨不足为惧吧。何况,烽火岭毕竟需要些掩人耳目的角色,如果他想安然藏匿其中,天越门和段家寨是一东一西两道最好的屏障。虽然,犹如伴虎的日子长不了。段叔也心知肚明。”
然而谢君和死死纠结着他的对头,继续追问:“那么秦石呢?”
“北岸人从来不会放手烽火岭。秦爷的人在暗处藏着,不然他怎么舍得自己的大公子轻易面对那么凶险的敌人?不用担心他。不过倒是要谢谢他。我一提议,他便爽快答应了。”
“你替他接了要命的一招,他当然得出点力!”
“还是得谢。比起那些落井下石的,口蜜腹剑的,他到底还算坦荡。”
谢君和有些不服气,想反驳,又觉无趣。
楚涛见他拉长着脸暗自好笑,狠狠拍他一掌:“还想着那封信?你这痞子有多记仇啊?”
沉默片刻,谢君和突然道:“沈雁飞这小子绝不简单,你得防。”
楚涛居然不置可否地只是笑。于是知道他必然早有了主意,只是不愿提罢了。不明朗的情势下,一切的猜测都是多余——又是沉默。
忽听孩子稚嫩的嬉笑声,回头看船舱里,末儿正和段诗雨学着翻花绳,似乎那一夜的惨景已悄悄在他心里翻过。真希望,尚不懂事的他能够永远忘记那个夜晚。楚涛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小小的末儿。时不时地,嘴角一扬,新月一样的眼睛水盈盈地,笑得醉人。
“我一直在想那疯老汉的话——你说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呢。恶魔,铁尘诀,也许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还真的藏着他所说的东西。何况江湖从来不缺这些东西——你有没有在听啊!”谢君和难得的认真劲儿全被他的笑容浇灭了。
冷不防来了一句:“收不收这个徒儿?”
“那么个小不点……”谢君和着实有些厌弃。
“末儿!”楚涛一招手,谢君和还没抱怨完,孩子已经蹦蹦跳跳到了跟前,恭恭敬敬行礼:“掌门,师傅。”楚涛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打算跟着师傅学什么?”
“学本事,把那些害人的鬼统统消灭了。这样,村里的大家就不会再害怕了。”
谢君和轻轻叹息,天真的孩子居然还不知道那个村庄早已不复存在。楚涛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好样的,末儿。那些不是鬼,世上没有鬼,只有那些心怀叵测的人靠着装神弄鬼来害人罢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害爷爷?爷爷没有害过他们。”说着说着,圆圆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会遭报应的,上天终会惩罚他们……”
“不哭,末儿。”诗雨用丝帕为他抹去泪水。
“师傅可不喜欢爱哭的娃!”谢君和故作严肃。
末儿一听,自己擦了眼泪:“师傅一定要教我学本事!”
“教,一定教!”君和应承得坚决。不但要教,还要把江韶云这个恶魔的势力彻底铲除。他猜想楚涛也一定这么想。
江风席卷,激流奔涌,江水奔突过群山的围追堵截,融汇了若干支流,江面越发阔达。怒涛席卷,隆隆作响。楚涛突然来了兴致,吩咐汪鸿摆琴。剑客们立刻围拢来,静默无声。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琴弦,迸出铿然有力的音律,竟不输洪钟镗鞳。激越高亢处,与涛声相合,如同永不疲倦的战歌,飞越万里,响遏行云。明月也似听了这召唤,从弥漫的雾气里脱身而出。清澈透亮的光芒霎时四散在人间,把一切迷茫照得退缩遁形。这壮曲,似寒夜里的炭火,燃在每个剑客的心里,仿似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为之跃动。
是的,只要有他在,有这样的战歌在,再可怖的阴霾也终将散去,再深沉的夜幕也终将升起,再凶险的诡计也终将被识破。再阴邪的力量,毕竟战胜不了阳光。他们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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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卷烽火岭传奇告一段落,在此对支持清月的朋友们说一声感谢。
很多未解的疑团将成为第二卷的铺垫,并在第二卷中解开恩怨。叙述重心将略有转移,并会增加一些感情细节和线索。期待大家继续支持!如果喜欢请加入收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