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曾以为一辈子再难得见的女子,竟以这样的面目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而他,竟还听之任之?傻傻地瞪着江面,什么影子都没有了,逝者不可追。若不是这一叶小舟,一支长篙,还有女子的淡雅香气,真真恍然若梦。
不,开什么玩笑,素素哪里是个能和江湖扯上联系的女子?素素若是有这般绝顶的身手,当年又怎会平白地遭难?可若不是她,不是素素?又是谁暗中救了自己?心绪纷乱。那女子冰冷的声音并未散去,反倒更紧地萦绕在脑海中:“是我非我,红尘离合,不过幻影,何必执着?”
毕竟十二年了,十二年能把太多事变得面目全非。“素素……十二年,你再度出现,竟只为一句:何必执着?”谢君和一声苦笑,“别做梦了……或许又是白衣圣使的什么陷阱,就像当年深巷里木叶的圈套……”
只是不知道,这回又是谁在下套。
他极力稳下心绪,否定了荒唐的念头。
“素素,十二年,太久了……事了,我便去找你。”
往事,毕竟已凋零。
回到碧莲洲。果然大家都在四处找他,见他夜半坐船回来,都万分惊讶。
“谢爷深夜去了哪里?”
谢君和并不与剑客们多言,直道:“汪叔何在?我有要事相商。”
“前厅……”
君和边走边吩咐道:“把大家都召集到前厅。”
“呃……”剑客面面相觑,“几位首领都在前厅,只缺谢爷一人了……”
果真,前厅已是灯火通明。汪鸿、凌远声、钱铁犁、段诗雨、黎照临,再加楚雪海,能到的都到齐了。不愿相逢的,偏偏遇上。“她怎么在这儿?”君和指了指雪海。
“这不到处找你么?”黎照临嘿嘿窃笑,“半夜三更就听你一声长喝,不见了人。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儿了呢。有谁比雪海姑娘更清楚你会去哪儿的?”
君和扫一眼雪海,后者正尴尬地低着头。这是自上回将她逐出门去后,唯一的相见。
“江湖事,我本就没什么兴趣。既然……”雪海悄悄抬眼望他,竟正与他四目相对,一撇头又躲闪开了,“既然君和大哥回来了,我便休息去了,不打扰各位议事。”
“等等!”谢君和反而阻拦道,“不安全。”
钱铁犁略有不满:“碧莲洲诸剑客守卫得当,有什么不安全?”但奇怪的是从来喜欢和谢君和顶杠的汪鸿居然一声不吭。
“远声,”谢君和吩咐道,“派几个人,让诗雨姑娘与雪海小姐搬到我隔壁的院子,与原先住那儿的剑客对调。另派八人,分两班,日夜把守院前院后,一刻不许离岗,立即去办!”
凌远声得令便去清点人手了。诗雨惊讶道:“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谢君和未多做解释,只是转向诗雨,极认真地说道:“守好铁尘诀,还有,照看好雪海小姐。余事,交给我和汪叔。”
段诗雨灵敏的嗅觉立刻感知到几分不同寻常。她用力点了点头:“谢大侠放心。我这就与雪海一同去收拾。”
君和却不放心地叮嘱道:“人手不够,只能如此。你二人必须相互陪伴,不可落单。”
诗雨和雪海刚退出去,黎照临便窃笑:“嘿嘿,谢大侠还是挺关心二位姑娘的!”谢君和的铁脸立刻转向黎照临:“你与我同住一院,今晚,果真没有听到任何异相?”
黎照临见状立刻敛起笑,正经道:“先是叶哨声,而后是檐角极细微的动静,再是树叶突然作响,一声细微啸响,随后便是你的喝斥。”
谢君和嗤笑:“耳朵挺灵,不过,也太坐得住了些。”
“莫非今夜有人闯入?”钱铁犁大骇。
黎照临径自说着:“呃……还有,你走后不久,屋顶上连续响过三回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应是三个体格不一的汉子,与第一回的细响全然不同。”
谢君和并不感到意外,冷笑道:“下回,楚涛可以不用再吹嘘自己的耳朵天下第一了。”
“那是!”得了夸的黎照临格外高兴,“听音诊脉的耳朵,能有差?”
“黎小哥,又得额外给你添差事了。”谢君和道,“将来连诊费一块儿结——两位姑娘的院落,你负责留心。一旦有异动,请以两位姑娘的性命为先。可否?”
“你呢?”
谢君和无奈一叹:“近日,我恐怕是无暇回那个院子了。”
黎照临明白过来:“你的伤……”
“多谢关心,无碍了。”
黎照临刚走,凌远声便回来复命。四人聚在灯火下,皆因夜间之事而深深不安。
钱铁犁面有愧色,深深作揖道:“竟有人夜间擅闯如入无人之境,老朽愿领失察之罪,甘受责罚。”汪鸿帮衬道:“老前辈年事已高,驻守在外,已属不易。何况碧莲洲防务本当由我统辖。若要追责,汪鸿一人承担。”
“罢了。”谢君和倒是不计较,“总有疏失之时。谁知道这帮兔崽子专趁着夜半搅局呢?眼下最紧要倒是下一步如何防备。”
二人略松了一口气,如今楚涛令此人代行掌门之职,倘他记着旧仇借题发挥,怕是有苦难言。凌远声好奇道:“不知今夜究竟何人闯入?”
谢君和讪讪地笑:“一个轻功极好的女子——能在长河之上将我甩开。她带来一个消息,白衣圣使集结虎崖,欲对碧莲洲动手。不过依黎小哥之言,此事并不那么单纯。她的后头还跟着三个人。而我并未发现他们。”语中,亦不掩失败的懊丧。
气氛更加紧张。汪鸿道:“今日本欲找列位商议,请移步挂图。”
挂图上清楚地呈现着碧莲洲两岸烽火岗哨、镖局分号的分布,还有烽火岭一路,从红霜镇经排云峡至段家寨一带的粗略地形。前两年汪鸿刚刚接手碧莲洲,便命游侠们分头测绘,且与楚涛记忆中的烽火岭地形图相校勘误,又与段霆远处的信息相合——这张图的绘制,浸染了太多人的鲜血。
“汪叔好气魄!”难得赞美人的谢君和一声长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