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不生。
起伏的山麓,在黄昏的浸润里泛着焦黑的土色。山谷里,青灰色的坟冢列队向着东方,背着夕阳,映出一片凄怆。枯枝残垣,昔日段家寨的荣光只剩了一片荒芜。油黑的溪水蜿蜒而过。紫色的瘴气笼在水面,时不时有飞禽走兽的腐尸横陈于野。
听着寒鸦的呼号,吴子兮深深战栗着,哆嗦着双腿,颇有几分恐惧:“死地,死地啊!”
楚雪海一瞪眼,不满道:“是你自己非要跟来,有啥好嚷嚷!堂堂公子,连我家书童都不如!”
诗雨走在最前,一听此言,不免回头微笑,却正撞见黎照临跟在她身后,笑得邪气,又仿佛在想着什么。四目相对,她匆匆转过脸。幸有面具相隔,不至令其窥见她娇羞的容颜。
谢君和殿后,默默地行着,嗤笑一声,继续警惕四周异动。
此行,他原本是不赞成的。敌在暗处,危机四伏,这时候往段家寨故地闯,委实生死莫测。然而段诗雨却坚持:既然一切都与铁尘诀有着牵扯,她就必须回去看看。她告诉谢君和:段家寨的存亡,与铁尘诀有莫大的关系。即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得走完这一趟。
谢君和当然不能让她一人前去送死。赶巧,吴子兮与黎照临竟不知怎的得知他们要穿烽火岭而过,往段家寨。他们居然好奇得欢悦,并一致要求同行。也许,越是神秘可怖的东西,越是引人遐想无限。于是雪海私下里提醒谢君和:此二人不可不防。然而,君和只回给她一笑:“在暗处,不如在明处。”
既然选择权不在他谢君和手中,那么,便顺水推舟。倘此二人敢有不轨,他手中残剑也不是吃素的。于是才有这一行四人大着胆子往虎穴一探。
段诗雨穿行在这片毫无生气的死地之中,似乎每一片瓦砾都能为她指路。惊得吴子兮好奇地追问:“想不到诸位对此地如此熟悉,莫非与段家寨颇有渊源?”
段诗雨回首,面具背后模糊着淡淡的笑容:“段家寨走上如今这条路,怕是拜铁尘诀所赐。许多年前就已注定。铁尘诀,本不该存于这世间……”
吴子兮追问道:“怪事!段家寨与武林隔绝多年,又怎会与妖邪的铁尘诀扯上联系?”
黎照临呵呵地笑:“我只听说,铁尘诀是当年宋家掌门宋离意外所得之宝,也随着宋离前辈在大火中灰飞烟灭。却不知段家寨也沾上了这等晦气之物。”
段诗雨叹息:“江湖事素来不由己。就如同吴公子手里的这几页纸,来历可疑,却又非他自身可选。”吴子兮尴尬地脸红着,仿佛他就是个拖累大家的祸根。
“也许,倘若此地未被搜刮一空……”段诗雨自言自语地一路前行,一边俯身查探,时不时翻开断砖碎瓦,似乎要在废墟中找寻什么东西。
“这破地方都让好几拨人搜刮过了,还有啥宝贝?”谢君和懒洋洋地扫视四周,挑眉斜眼冷笑,“白衣圣使,天越门,外加姓楚的小子,指不定北岸也派人来过了几回,只怕连灰渣都被扫荡干净了。还能刮出油水?”
确实,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泥灰脚印,每个瓦砾堆都有被翻凿到底的坑洞。然而段诗雨并不罢休。
谢君和细听着风声里的动静,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诡谲。那是顺着溪边紫雾飘散而来的神秘气息,抑或是因为过于寂静而起的不可捉摸。很奇怪,无论是江韶云还是天越门,这一路竟如同蒸发。铁尘诀,这不是他们一心所求?却为什么当吴子兮、段诗雨、楚雪海一同出现在此地,那些垂钓者却忽然撤走了渔网?
他更严峻地盯紧了黎照临和吴子兮。二人正殷勤地替段诗雨搬开沉重的木石砖瓦。雪海也加入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清理出脚下四尺左右的青石地面。
“谢护卫,搭把手!”诗雨吩咐。
“有酒么?”招牌似的痞笑,让人好生无奈。直到雪海狠拍了他一掌:“喂!够不够兄弟?”黑袍上留下个明显的泥掌印。谢君和一边慢悠悠卷着袖子一边继续笑:“吴公子,回了镇子可得沽些酒犒劳犒劳大家!这可是体力活!”
“那……那是当然。”吴子兮笑得憨厚,似乎很不好意思。
但他还什么都没干,黎照临已抢先一步清理起了石灰的缝隙,四处寻找撬棒,开启了地上的青石板。
石板下覆着一薄层黄土,黄土里埋着一个铜拉环。拽一把拉环,甚重,只带出两三截铁链。众人对此神秘的机关颇为惊异。谢君和这才上前帮衬着用力拽出铁链。只闻吱吱呀呀的动静,一条石缝缓缓裂开在黄土之下,渐拉渐开,竟逐渐露出三尺余宽。三尺余深的方形石坑。石坑底,静躺着一只漆匣,被埋在黄泥灰中,却掩盖不了漆匣上鲜丽的红漆。
待取了漆匣,交予段诗雨,开启了封条,才发现匣底不过几张发黄的纸页,皆已破损不堪。
这是什么?
黎照临骤然变了脸色。看这纸张的色彩和字迹,实在相熟。
“铁尘诀?”谢君和瞟一眼段诗雨,取出怀中残卷。果然,残页与残卷的缺损处大致相合,前后句也能通顺地读出来。
黎照临定定地望着段诗雨:“你……怎知如此重大事?”
诗雨转向谢君和道:“谢大侠,残卷安好,父亲当是可瞑目了。”
“原来你是……”黎照临略有惊疑地望着她,又望向谢君和,似恍然,又更似不解。果然,这所谓书童便是段家后人,这故作糊涂的酒鬼便是谢君和了。
谢君和冷笑着收起残卷:“这几张纸片儿若是一直在地下也好,如今重见天日,反倒麻烦呐!不知又有多少人伸长了脖子流口水……”他眼角的余光,分明犀利地落在黎照临和吴子兮身上。
“怎么回事?你们的铁尘诀怎么会跑到我的茶砖里?”吴子兮很是不满地盯着段诗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