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黎照临不紧不慢道,“猛兽出没之处,必也有仙人。听闻烽火岭美名,未曾涉足,便来此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天仙似的美人儿。”他的目光落在楚雪海身上许久,又瞟向段诗雨——那目光在谦和的表象之下闪动着不可捉摸的神秘。
两个扮着男装的姑娘不由倒退一步。
谢君和顿时脸绿。
“哈哈,开个玩笑,那位公子唇红齿白甚是俊俏,忍不住多看两眼。这位小哥虽铁面示人,一双纤纤玉手却甚是夺人眼球。美人如玉,不赏岂非可惜?”他最后转向谢君和,发现此君的脸色已越来越难看,只好干笑两声,“这位……莫非是二位的护卫?”
此人眼力不错,谢君和犀利的目光紧紧勾着他,手已下意识地搭在了剑柄上。
黎照临眼见风头不对,却丝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道:“三位莫不是去红霜镇?捎我一程如何?我不太熟悉路,天黑若是到不了,可就得喝西北风了。到了红霜镇我请列位喝酒,如何?你们请我也行……”
半不正经的语调,让雪海又兴奋地一眨眼睛:“谢护卫,酒,你的最爱哦!”
诗雨淡淡地笑:“多一个伴儿也无妨,黎小哥若不嫌弃,我等便共行一程。”
“临潭花弄影,照月共执杯,良辰伴美景,花月两相醉。哈哈!”慵懒地吟上几句,潇洒一挥袖,“上路!”盈盈的目光再次流连于诗雨雪海的笑容,闪动着清泉一般的光泽。
雪海暗地里叨叨:“这家伙,还读书人呢,张口闭口都是美色!铁定是个登徒浪子!咱得离他远些!”
谢君和既不应和,也不反驳,只是奇怪地紧盯着此人。步伐轻盈,气息深不可测,虽故作慵懒,但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胆量去红霜镇的,自不会是普通游人。看似无心搭讪,实是有意攀谈。也好,此等心思缜密之人,若在暗处,更不好掌握吧。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谅他不敢胡作非为。
“谢兄的剑别具一格!颇有来历吧!”黎照临盯着谢君和的古铜色剑鞘两眼放光,如同狡猾的狼,嘿嘿地赞美,显然是想套他的话。
“不过跟了我一段年月罢了,破东西无甚稀奇。你那两只竹书笼也一样是旧物了。”
“呃……”黎照临苦笑一声,暗暗佩服谢君和眼睛尖,“看谢兄的打扮,不像寻常人家的护卫哈!”
“何以见得?”
“寻常人家该是请不起谢兄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管到手的银子够不够换酒。”谢君和冷森森一笑。当然,那么多年的酒必然不会白喝,那么多年的糊涂必然不是白装。
黎照临干笑两声,转向雪海道:“公子莫不是与黎某一样的清净闲人?”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雪海神秘兮兮地一笑,水灵的眼睛勾魂地一闪,“偶有不平事,还可一试身手。当然比闷在家里做学问强多了!”
“此言颇有侠骨,莫非公子乃江湖中人?”黎照临的嗅觉似乎又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雪海没词儿的时候,诗雨一句话把他顶了回去:“漂泊他乡,即如江湖浮沉。何人不在江湖?”
“好文采!”黎照临眼前一亮。
忽然在前方开路的谢君和止步作势喊停。四周树影映照出他青灰的神色——显有异样。但是雪海除了听到风入林的呼啸,再无其他。黎照临半慵懒地一笑:“谢护卫,来者非善。是要打一架了么?”这家伙似乎也听见了什么。
谢君和瞟了黎照临的毛驴一眼,冷笑道:“找个地方看热闹。你们先行。”
三人便立刻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唯谢君和躲到了树后。
果真,不多时便听到远处车马的声音渐近。马车停在林边小道上,下来三四个大汉,鬼鬼祟祟四顾无人,便找了树林深处僻静之地一铁锹一铁锹地掘着土,许久,掘出一个半人高的深坑。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黑布裹头,青铜面具,过分魁梧的身架分外可疑。
车上又下来一个蒙面壮汉,扛着个硕大的黑布袋,抛掷进了坑中。
从布袋的外形观之,分明就藏着个人!
谢君和惊恐之余凑近了几步,便听见大汉们的低语。
“没气儿了吧?”
“主子的百毒蛊真管用,不费吹灰之力。”
“这老家伙为了一笔赌债就卖了他家少主,死有余辜。”
“他家少主要是知道这狗奴才如此忘恩负义,会不会谢谢我们?哈哈!”
“别啰嗦,少说话,多做事!”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呼喝道。众人立时加紧了盖土。黑布袋之中的人竟未见挣扎——甚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或许,已是一具死尸。随着黄土的层层泼洒覆盖,再无声息。
汉子们笑呵呵地问那首领:“下一步?”
首领亦只轻笑,不多语:“是头肥羊,宰了放血,够我们一年的下酒菜!”
“到了红霜镇,不醉不归!”
马车载着汉子们狂妄的笑远去。
一片冷漠感在谢君和心头溢满。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埋尸?他们嚣张到了什么地步?幕后是烽火岭里的哪个恶棍?正欲追上前,却听陌生的声音在耳畔道:“不可近前!若真是百毒蛊,一旦没有防备地靠近,受毒气浸染,必死。刚才的人都已作了防备:裹头、面具,皮手套,衣服底下更有皮护甲。这会儿你什么都做不了。”
惊回头,是黎照临百无聊赖的神情,与刚才严肃的说话声判若两人:“咳,我也是路上听说书人讲起。”
谢君和刀一样的目光在黎照临身上来来回回扫了两遍:“你非制毒之人,又非江湖人,怎知百毒蛊的毒性?”
“咳,好心当做驴肝肺!”黎照临不满地一斜眼,“你若想抛下你那主子管这闲事,我是没什么异议也没什么损失啦!”他顺便指了指远处灌木树丛背后的雪海等人。
可显然,悲剧远不止他所看见的这一桩。许是又有哪家少主要遭灾。谢君和走向雪海,说了自己的打算:“不太好的事儿。他们打算去红霜镇。我等或可沿车印跟过去。我担心,他们会有大动作。”
“可是老爷子……”诗雨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担心汪鸿若接不到他们的消息,会担心。
“当然是救人要紧!”雪海立刻打断了她,但凡冒险的事儿,总能吊起她的胃口。
“老爷子我自会通知。你们留在红霜镇等老爷子接应。余事交给我。”谢君和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习惯,只要嗅到一丝血腥味,他便会全力以赴,不容许任何不公平的发生。何况,指不定这一伙与白衣圣使的计划也有牵连。他来烽火岭,不就是为了打探各方动向么?
黎照临嬉皮笑脸道:“我便随你们去吧,反正我也不认识路,那么危险的地方,没你们带路,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哪有一边预料自己的下场一边还如此得瑟的人物?谢君和随口掷过一句:“你爱跟就跟着。”
雪海始终拉长着脸,她知道,准定自己被当做了拖累。
沿着大路,立刻找到了马车经行的痕迹。但大路上车辙印交错纵横太过复杂,一会儿,踪迹就隐没在杂乱的痕迹之中了。一行人茫茫然地往红霜镇追去。
下一个目标就是神秘人口中所说的少主?红霜镇有什么值得他们动手的目标?谢君和随口感慨。
段诗雨道:“自从楚掌门与唐掌门商定了放开烽火岭通路之后,各处商人便交汇于红霜镇,要说有钱人家,还真难以说清。”
毫无头绪,只有到了红霜镇随便找几家客栈碰碰运气。
天亮时分,谢君和很奇异地弄来了两匹马,雪海和诗雨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紫玉令还有什么调用不到的东西?不过黎照临仍是诧异地问东问西——一则马的来历简直如同异术,二则,他的毛驴不见了。
“一头驴换两匹马,不亏啊?”谢君和故意装傻,呵呵地笑。
“你!我的老伙计,就这么……不见了!”书生发怒,面红耳赤,雪海猜想他本是该滔滔不绝,只不过无赖面前永远词穷。好不容易憋出的几个词,吐完了,头脑就进入卡壳停滞状态。
“你的老伙计不是在树下么?”谢君和指了指树下的两个破书笼。
好在宝贝还在,黎照临飞奔而去,从上到下把每一个细缝都检查一遍,确信未曾有人动过才放心。但是火气不减半分:“竖子!竖子不与之谋!”几个毫无杀伤力的词飘飘漾漾地散在谢君和沉闷的笑声里。
“我又没把它吃了,你操什么心?放心,一定会让它好吃好喝!你若想念你的驴,过几日回到这儿,我再把它变回来!”谢君和没完没了地调侃着他,引得雪海诗雨发笑不止。难得,这平日里慵懒的书生突然急成了火上烤的蚂蚱。
话说回来,有了马,更快赶路,总不至是坏事。
于是,黎照临带着段诗雨,谢君和带着楚雪海,一路向红霜镇进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