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并没有说话,而是先找到了角落里那块石头搬到他脚下让他垫着脚,才在他对面坐下,幽幽地看着他。
面具人看着她,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罗扇对着他的眼神,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着她熟悉的温暖,让她莫名地信任和依赖。她自己也很迷惑,对于一个被秘密关押的囚犯细作,她竟然有对他信任的感觉,然而即使说不明白这种情绪从哪里而来,她也由着自己去放纵信任。
“我很难过,想找个人说说话。”罗扇低声说道,眼神渴求地看着他,“我可以和你说说吗？”
面具人眼神转过几许心疼复杂,点了点头。
罗扇得到了许可,松了口气,又低下头好一会儿,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开口,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已经泛红了,她好几次张口嘴巴,想诉说自己的委屈和失望还有愤怒,然而一切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担心自己说不清楚,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未语泪先流,罗扇用手背擦着自己不断簌簌往下掉的泪水,像个孩子一般委屈地诉说,“他骗我！他骗我说只有我一个女人,可是我今天发现他身上的吻痕和头发了,那是女人留下的！他一直在骗我,我觉得我就像个傻子一样,由着他戏耍玩弄！”
罗扇停了下来,她发觉了自己的语无伦次,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才继续说道：“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和他曾经有过婚约。但是因为我的任性和不驯解除了,那时候我以为那就是我想要的。但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喜欢上他了。可是当我们都坦白心意,两情相悦的时候,我家却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我不得不离开京城,甚至逃到别的国家。后来再重逢的时候,他仿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对我百般侮辱,后来又好像对我很关心,再后来我们好像恢复到了以前的关系。”
罗扇有些恍惚,甚至没有留意到面具人听到这些话时一闪而过的痛苦,只是回忆起她和尉迟衍前段时间快乐的相处,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又想到如今发现真相的痛苦,又闭了闭眼说道：“我们度过了很快乐的一段时光,仿佛过去的侮辱和痛楚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迎来了美丽的春天。然而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是我太愚蠢了,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侮辱我。他后宫里养着那么多的女人,却骗我说他只有我一个女人,只爱我一个人。”
罗扇眼眶里的泪珠滑了下来,其实在叫紫沁去查清楚之前,她何尝不知道,这一切都已是事实。她早已知道答案,却拗不过心中那抹执着和希翼,然而紫沁带回来的消息证明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尉迟衍没有爱过她,从来没有。
“或许他对于我的执念唯有我的身体,或者说是这副容颜。”罗扇喃喃地说道,“为什么世界上的男人都喜欢这副容颜呢？这不过是个皮相,如今再风华美丽又如何？谁能敌得过时间？为何他要欺骗我？就是为了得到这个皮相的身体吗？”
罗扇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面具人复杂的眼神质问道：“你告诉我,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朝三暮四,喜新厌旧,都喜欢美丽的女人,都喜欢三妻四妾？”
面具人安静地看着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他眼神里透出的安静和认真表明,他在听,认真地聆听。
此刻听到罗扇的质问声,他的眼神慢慢地柔和,并对她眨了眨眼,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然而罗扇却只是迷茫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能领悟到他所表达的意思。他顿了一下,突然动了动他的手腕。
罗扇愣了一下,看着他像十字架一样被帮着的身体,又看了看他刚才动的手腕处,心中一动,便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面具人又动了动手腕,示意她看这边,见到她眼神落在这里之后,又伸展开双手示意她照做。
罗扇脑海里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伸出白皙细嫩的手,张开之后便放到他手指可接触到的地方,然后感受着他的手指一笔一划,认真分辨他所表达的意思。
“不要难过,或许是误会,去找他了解清楚？”罗扇仔细地分辨出他写的字,喃喃地念出来,疑惑地看着面具人。
面具人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抹赞扬,似乎在夸奖她的聪慧。
然而罗扇却只是苦笑一声,低落地说道：“不可能是误会,他身上的香味是别的女人的,而且胸膛里有着吻痕。他在来我这里之前,就已经先去找过别的女人了。更何况,我已经让我的贴身侍女去打探过了,他甚至联合了别的女人来一起骗我。”
想到蓝馨当初跟她说的话,罗扇就不禁想骂自己愚蠢,竟然会相信后宫无妃这种蠢话。而她也不明白,蓝馨身为一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胸怀来帮着尉迟衍骗她。
“你是不是也觉得,一个女人要求自己的丈夫一生一世只爱自己一个女人很过分？”罗扇抬起头问他。
面具人摇了摇头,在她手心里慢慢地写下：如果我爱她,我会一世一生只追随她的脚步,爱她所爱,想她所想,陪她一起渡过她美丽精彩的一生。
罗扇怔忪失神,看着他久久无语,她的心脏在他写下这些话的刹那为之而动,如果她爱的人,是他该多好。
“你有喜欢的人吗？”罗扇看着他,突然问道。
面具人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神里泛开淡淡的温柔,他轻轻点了点头,在她手心里写道：我爱她。
罗扇感触地看着他,在这个一夫多妻的古代里,这样的男人实在是难能可贵。她心中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嫉妒和羡慕,为他爱的那个女人,她有着这样一个爱她的男人,此生无憾。只是,这个男人却被关押在这里,恐怕此生没有希望出去。
“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你会去找她吗？”罗扇试探地问道,她顿了顿,认真地说道：“我可以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男人被困在这里,她相信,有着这样浓烈的爱的男人,不会是一个坏人。他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或者不得已才会做细作,更何况,就算他是一个细作,朝廷有令,他也不得不为。如果能让他回到他心爱的女人身边,她愿意倾尽办法帮助他。
面具人愣了半响,他静静地看着罗扇片刻,摇了摇头在她手上写道：“我爱她,她不爱我。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罗扇的心蓦然就疼了,她没有想到还会有女人不懂得珍惜这样的男人,如果是她,她一定不会让自己错过这样一个男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出去之后你要不要去找她都随你的便,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在这里受苦,每天都要承受这些折磨,这太残忍了。”
为什么？
面具人在她手上写下这三个字。
罗扇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
面具人又写。
罗扇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这个人跟其他女人不一样,我崇尚一夫一妻制,所以如果其他男人三妻四妾,我是非常厌恶的。或许我这种想法对于你们来说,实在是太惊人了。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爱情就是对方是彼此的唯一,不可能有第三者插入。如今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而且你有一种让我很熟悉的感觉,我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就算你做了对不起尉迟皇朝的事情,那也是立场不同,国家不同导致的。我并不觉得你有什么错,我也不忍心看你在这里承受这些痛苦。”
面具人眼神深邃,看着她久久不语,他的眼神似乎透过她,看到遥远的从前。恍如隔世,从前的一切又像昨天,又像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那一切,都仿佛只是梦一场。
良久,他回过神来,在罗扇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道：“我不离开,因为我喜欢的人还在这座皇宫。”
罗扇惊愕地瞪大眼,“你喜欢的人在皇宫？你的意思是,她是尉迟衍的妃子之一吗？”
面具人哑然,片刻之后眼神泛出淡淡的笑意,却也不解释什么。
罗扇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个消息,又想起什么追问道：“那她知道你被关在这里吗？”
面具人摇了摇头,在她手上写道：“她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你别管我的事情了,天色不早了,你快点回去休息吧。”
罗扇见他不想多说,即使自己满心疑问也只好压抑着不再问,又听他让自己回去,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好烦。”
面具人想了想,写道：“你装作不知,等他主动向你解释。不要冲动让矛盾升级,相信他,给他时间。”
罗扇怔住了,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此刻的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也不知道该不该摊牌,亦或者跟他再产生矛盾？这一切都是不理智的,而听他的话,暂时冷静下来或许确实是一个方法。
“那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罗扇说道,说是看他,其实不如说是她在寻求他的帮助和找一个发泄的地方,他愿意聆听她的心声,而且给予她帮助,她潜意识里也愿意和他相处。而且他总是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两个,就当互相温暖彼此吧。
面具人目光含笑点点头,又写道：“天黑路上小心,不要让人发现你来过这里。”
罗扇点了点头,她看了看他脚下踩着的石头,抱歉地说道：“我要搬回去了,你忍着点。”
面具人点点头,似乎毫不介意。
罗扇把石头搬回去之后,又跟他说了再见才偷偷溜回无名阁。
回去之后,她的心情明显好多了,或者是因为面具人的安慰,她也强迫自己相信,尉迟衍会主动跟她解释的,给他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之后的几天里,尉迟衍能明显感觉到罗扇在躲避她,而罗扇总是能发现他身上的长发,这些长发无不是女人们给她透露出的信息,因为这些长发并不明显,至少尉迟衍从未发现,它们总是藏在不易被发觉的地方,然而当脱下外袍的时候或者罗扇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总能看见这些长发刺目地看着她。
罗扇一一忍了下来,她在等着尉迟衍的解释,然而尉迟衍却从来没有提起这些事情,仿佛这偌大的皇宫里就真的只有她这一个女人一般。
罗扇每天晚上都去找面具人谈心,偶尔陪他说说话,聊聊天,然后说一些关于从前的事情。她也有提到南宫雨寒,说着自己心里的愧疚,还有她的想念和那些无法说清楚的感情,她诉说了自己的迷茫,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爱没有爱过南宫雨寒,只知道自从没有了他,她的生活像是和从前有了很大的区别。其实她也说不清,究竟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尉迟衍,只是她对他的在乎,似乎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面具人极少说什么,通常都是认真地听她说话,他似乎也很开心罗扇每天晚上来看看他,偶尔罗扇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留恋,比如痛苦,比如他经常掩饰不住的温柔。
罗扇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但是她说不出来究竟有什么不对。只能任由情况这样发展下去,直到尉迟衍再次向她求欢。
罗扇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尉迟衍,他此刻正用他厚实的手掌包裹住自己的浑圆,气息急促,眼神含有**,他的手慢慢挑开她的衣裳,哑声说道：“给我,扇儿。”
罗扇的眼神却清醒无比,没有一丝一毫情动,她再也忍不了了,她想要问个清楚,摊牌的冲动让她几欲抓狂,然而面具人的话还在眼前浮动,不要冲动,相信他。
罗扇的理智占了上风,她平静地看着尉迟衍问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