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拂来,带着荒草的气息。
祁枫转身走到屋内拿了一床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又将冷茶全总倒掉,重新烧了一壶开水,倒在杯中,递给了她。
皇后一愣,竟然泪下。接过他手中的热茶,捧在手心,良久,她只是盯着眼前的这杯茶,却是没有喝。
她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还会关心她。过去这十几年,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在宫中稳固地位,全然不顾他的想法,将他推上了太子之位。多年来,她自问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这几年,她一直都在为过去所做的错事忏悔。
“母亲,起风了,我们还是回屋吧。”祁逸见她披着薄毯却还是在颤抖着,一直凝着眼前的茶而没有喝。
皇后摇了摇头,低声哽咽道:“屋里太暗,我想在外面晒晒太阳。”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祁逸在一旁的空椅上坐了下来,安静的抬头看着天空,心里难过的快要窒息。
在他的心里,他的母亲一直都是强势的让人忽略不了她的存在。如今却是如此憔悴,憔悴的让人心痛。
直到她手中的茶都冷却了,她才将茶杯放在桌上,转头看着他,轻声道:“逸儿,你原谅母亲了吗?”
祁逸的心底蓦的被纠起,他不曾恨过自己的母亲,他只是不想过着在宫里这样束缚的生活才会选择逃跑。是他不孝,为了自己将母亲丢在宫里,才会落魄成如今这个模样,身旁没一个宫女照料着。
“母亲,这里为何没有一个宫女伺候着,父皇就这么冷漠无情吗?”祁逸沉痛的四周扫了一眼,不仅没人伺候,连着这院子也没有人打理,竟让这荒草如此这般疯长。
“是我将那些人打发下去的。虽然在身边伺候着,心里却不是真的想要伺候我,我又何必给自己添堵。一个人也习惯了,安静的没有人打扰。”皇后轻声道,这几年,她的心绪已经平静的没有波澜。
“母亲,今后就由儿子来照顾你吧。”祁逸正色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又开始涌满了泪珠,低声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母亲能够再见你一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的心随着她的话被纠起,沉眉看着母亲,她的眼底澄澈一片,不似当年那般凌厉了。但失去了凌厉的同时又少了一股神,整个人看上去却是让他难过。
“乐儿,你,林芯有没有和你一起回京城?”她见他不说话,拭去眼角晕开的泪水,随即又开口轻声问道。
他一愣,不料她会突然说起林芯。
“前几日,言言告诉我的,说是林芯与在一起呆在了云双城。逸儿,林芯是个好女孩,母亲希望你能抓住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皇后将自己儿子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到他眼中的痛楚,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心里还有着言言。
自那年言言进宫,当她看到他眼里的神情时,她就知道,他这心已经完全都放在了夏言言的身上。
她不止一次在后悔,如果当时能够让他娶了夏言言,如今,又会是怎样的一翻光景。只是这世上,最让人心伤的就是后悔。
“母亲,儿子知道林芯是一个好女孩,但儿子今生注定要负她,我不能让她再跟在我的身边。这一次回京,我就是要让她回到她自己的家中。”
“逸儿,你,何必要在心中放一个不该你放的女人?”她心中难过,轻声说。
他亦是心中难过,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就像母亲当然执意要替儿子争太子一般,儿子已经着了魔,不能与言言相守,但求知道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我就会觉得很开心。”
皇后叹息了一声,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的身上。她只是在担心着他未来的幸福,难道真要这样生活下去?
四周静谧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突然咳嗽了几声,忙拿出手帕捂在嘴上,将被鲜血浸红的帕子藏在了袖中。祁逸听到咳嗽声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将帕子藏了起来。
“母亲,你的病……不能再拖了,找太医来看看吧。”祁逸担心的看着皇后,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却是红的你被血染过一般。
轻巧的转头,不让他瞧见自己的异样,摇了摇头,道:“我这病太医早就来看来了,已经不碍事了。”
身旁的荒草传出窸窣的被风吹着而发出的声音,祁逸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母亲,心里心痛的难过。
很轻的脚步声传来,祁逸和皇后同时转头看去,只见祁枫和言言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子里。院子里就摆着两张椅子,祁逸急忙起身,让言言坐下。
言言本欲推辞,想想还是走到了祁逸之前坐着的地方坐下。她静静的看向皇后,她将染着血迹的帕子藏到衣袖中的一幕被她和祁枫看到了。言言心痛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面那个曾经凌厉的女人如今却只是可怜。
皇后被言言瞧的心虚了起来,低声咳嗽了一声。言言才从凝视着她的恍惚中反应过来,急忙撇开了视线。
皇后看了言言一眼,又看了看祁逸一眼。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这个女子,喜欢到了不可自拔。为了她,生平没有在她面前摇过头的儿子竟屡次怨责她。
轻轻叹了口气,六年了,她的儿子竟还将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纵使她已经是别人的妻,他还是将她放下,寻找属于他的幸福。
言言亦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起初见皇后时的那般凌厉,坐稳后宫佳丽三千最羡慕的位置,亦有着令人嫉妒的丰满妩媚。如今却是一脸风尘和憔悴,身边连个小心照顾着的人都没有。
“二哥,那庆阳宫的戏也快结束了,不过会一直留到晚膳时分才会离去。”祁枫低低道。
言言听着心里一酸,她看到了皇后的眼神忽的一滞,流露出一丝不舍来。此时接近晚膳时间只有三个时辰了。
“好,我知道了。”祁逸低声道,抬眼看着天空。
言言与祁枫在天仪宫也只是说了话就离开了。皇后看着眼前的儿子,一脸平和的表情,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起身拿着茶壶,准备去再烧些水来。手中的茶壶被他夺去,他什么话也没说,拿着茶壶走进了屋子。
看着他消瘦的背影,她的心疼了。为这么多年不曾关心过他而心疼,为这么多年来她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而心疼,更为他执拗的不肯将心中的眷恋割舍而心疼。
良久,祁逸才从屋子里出来,低声道:“母亲,您随我出宫吧,我们离开京城,让儿子照顾你。”
她微微一愣,竟然泪下。
“儿子不孝,六年来不曾照顾着母亲。如今,儿子想带您逃出宫去,过着平凡的普通老百姓很生活。”
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摇了摇头,“逸儿,母亲的一生几乎是在这天仪宫度过的,如今要我离开这里,竟是会有些不舍。落叶要归根,这里就是我的根。”
祁逸没有再说话,静立在一旁。
“你快些离开吧,莫误了出宫的时辰。我知道你偷偷进来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你回过皇宫。”
祁逸的身子一震,此次离开,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母亲,请原谅儿子的不孝。”
她震惊的看着突然跪在她面前的祁逸,颤抖着急忙扶起他,“逸儿,如今母亲虽然只是一个人住在这天仪宫,但却是过的平静。过去母亲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是我该还的时候了。我只想在这天仪宫对着青灯,设着香案,为自己曾经所做过的事情赎罪。”
祁逸没有再说什么,看着黄昏渐至,他也不得不离开了天仪宫,回到了戏班之中。戏班已经被祁枫吩咐过,他们也不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反而真像那么回事,熟络的跟他打着招呼。
他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角,脑海里不停的浮现母亲憔悴的模样,却是比记忆中的母亲多了几分和善。
随着戏班刚出宫门,就见到林芯坐在宫门外的马车上等着他。她一把将他拉上马车,往风王府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林芯轻声问道:“怎么样?见到了吗?”
看着祁逸点了点头,不语,知道他的心情很沉重,她也安静的坐在一旁。回到风王府,林芯刚想开口,就见他已经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她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夜幕开始降临,林芯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夜空里寂寥的没有一颗星星,连月亮也悄然的躲了起来,她给自己一个笑容,转身朝门外走去。
回头朝王府看了一眼,掀开布帘坐到了马车内,马车立时跑了起来。坐在马车内的人兀自笑了笑,在袖中拿出偷偷在他衣服上剪下来的一块布,自言自语道:“我一定会再次回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