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龚梦舒刚带着黄启伦进家门,就差点没被父亲龚弘文一棍子打出门去!原来早在他们进门之前,昨晚程家就派人向龚家通风报信去了,气得龚弘文没一口气喷出血来。
“你给我滚出去!就当我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龚弘文怒声吼道,一把夺过龚梦舒手中的小包袱便丢往门外。龚梦舒见父亲暴怒,她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招手让黄启伦上前去。
龚梦舒对黄启伦道:“这是我父亲,看来他是不欢迎我回来的。你稍等我一会儿,我跟他磕几个响头后便跟着你走。”说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便跪了下去,开始对龚弘文磕起头来。黄启伦见龚梦舒跪地,连忙也弯下身子,也给龚弘文磕头。
“你什么人啊,赶紧走!我可不认识你,你别瞎拜!”龚弘文见黄启伦跟着乱拜,气更不打一处来,怒声吼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的女儿肯定不能跟着你!”
黄启伦见龚弘文这么说,磕头的动作不由停住了,他瞧向龚梦舒,一脸的尴尬。
龚梦舒却道:“黄启伦,你不用管我父亲如何说,磕完头咱们就走!”黄启伦连忙应了一声,重又将头磕得“咚咚”作响。龚弘文被眼前的两人弄得没辙,气得猛跺脚,大声喊着龚梦舒的娘赶紧出来解决困境。
伍佩思其实早已在门边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她看着性情倔强的女儿不由叹了口气。其实当日龚梦舒第一次提出要离开程家的时候,她便晓得龚梦舒早晚要走这一步的。所以今日见龚梦舒回来她倒是不吃惊。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龚梦舒竟然带了个男人回来,而且还口口声声非黄启伦不嫁。
伍佩思看着龚梦舒凹陷的脸颊和红肿的眼睛,心下便知这孩子为情所苦,眼下的黄启伦应只是龚梦舒胡乱抓到的稻草,想到这里,伍佩思不由为龚梦舒心疼起来。她走上去拉起了龚梦舒,然后将她拽到了一旁,低声道:“孩子,你坚持要从程家回来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能胡乱找个男人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决定了啊!”
“黄启伦不是我胡乱找的,”龚梦舒回答着母亲,“他答应过我将来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所以我愿意跟着他——”
“男人都是善变的,现在说过的话将来如何能作数?”伍佩思苦口婆心劝说着龚梦舒,“你不能因为得不到程瑞凯,所以就把自己这么将就处理了……”
“娘,您记住两点,第一点,从今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提瑞凯了;第二,黄启伦是我将来要嫁的人,请不要用将就这个词好么?”龚梦舒盯着母亲的眼神咄咄逼人。
伍佩思见龚梦舒的神态和表情已经失了常态,唯恐她会出事,便不敢再逼她,只得勉强暂时将这个担心咽回了肚子里去。龚梦舒既然态度如此坚决,伍佩思便让黄启伦先回去,让各自双方都安静思考清楚再做决定。
可是龚梦舒在黄启伦即将走出门的当口却叫住了他:“启伦,若是你有心要娶我,请尽快让媒人上门来提亲,我等你——”
“真的?真的么?好,好的!——”黄启伦被这个天大的喜事折磨得几乎路都不会走了,趔趄地歪出门去,这一路骑车回去脚就像踩在云端上,感觉是飘着走的。
龚梦舒就这么自作主张把终身大事给定下了,龚弘文暴怒着不肯原谅龚梦舒,讥讽道:“男人还没开口,你就要求人家必须要娶你,你羞不羞啊?龚家人的脸今日都让你一个人丢光了!”
伍佩思见龚弘文喋喋不休,便捂了脸哭骂道:“梦舒这孩子心底里的苦你知道么?你若是不怕她想不开闹出人命来,你就拒绝她的要求吧——”说完后悲从中来,哭得是伤心欲绝。
龚弘文被伍佩思这么一说,果真看到龚梦舒眼眸里空洞无光,眼神是直的,唇竟是煞白的,大白天的惨如孤魂野鬼,当下便收了声,不敢再乱骂乱说。
龚梦舒回家的第一晚便又病倒了。与那日在程家生的病不同,这次她只感觉全身发冷。伍佩思半夜抱着全身冰凉如死尸的龚梦舒,惊吓得哭成了个泪人:“我苦命的儿啊,你别这样吓娘,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委屈你跟娘说,不要憋着,掖着,啊?你倒说说话呀!”
龚梦舒面色死白,犹如频临死亡的鱼一般费力地张嘴喘息。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挣扎着对母亲说:“娘……我……我没病……只是心里……心里……好疼……”
伍佩思再也忍不住,抱住龚梦舒失声痛哭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娘知道,娘知道你心里苦啊,孩子……”龚梦舒无力地抱住了母亲,将泪痕斑斑的脸埋进母亲温暖的怀中,终于任性地哑声哭出来:“娘……”眼泪不停流过脸颊,连嘴里都是苦涩的。
没两日,黄启伦家里果然请了媒婆上门来提亲。龚弘文和伍佩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同意。伍佩思又问过了龚梦舒的意思,想让她再次慎重考虑。身子刚有些好转的龚梦舒病怏怏中沉思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伍佩思问道:“你不后悔么?”
“反正都要嫁人,找了别人恐怕会更后悔,还不如找个熟悉的人。”龚梦舒靠在床头,盖着陈旧单薄的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黯淡的眼睛里毫无亮光。
“那我就让你爹答应人家了啊!” 伍佩思对龚梦舒说道。龚梦舒一动不动,没有再回应。伍佩思叹口气,轻轻退出了房间,顺手把门给龚梦舒带上。
由于黄启伦对龚梦舒用情颇深,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他和龚梦舒的大喜日子定在半个月之后。黄家虽然只有一个寡母在操持,但聘金和酒席这块的用度款项都是给得恰到好处,半点不少,但也半点不多。
伍佩思心中原本觉得这亲家母挺精明能干,但转念一想,则开始担心龚梦舒嫁过去,有这么个精刁的婆婆会受罪。心中万事杂乱如麻,倒也忘记了吴氏在一旁冷嘲热讽时心头的恼怒。
在写请帖的时候,伍佩思征求龚弘文的意见,要不要给程家送喜帖,龚弘文想了想,虽然知道程家应该不会有人来,但还是写了两张请帖给程家,一张是程察仲的,一张是给程墨琳的。给程察仲是处于礼貌,而给程墨琳是因为她和龚梦舒的感情交好过。至于要不要给程瑞凯送请帖,龚弘文和伍佩思两人都心有默契地绝口不提。
龚弘文存了个心眼,怕节外生枝,所以给程家的请帖是龚梦舒大婚前三天才亲自送出去的。从程家送帖子回来的时候龚弘文老脸通红,伍佩思问起来,他只是唉声叹气,不肯多讲。伍佩思见此心知龚弘文肯定遭受到程察仲的一通奚落,心下虽有不忿,但想想都是梦舒孩子年轻不懂事,程家悉心栽培了半天,可她竟擅自辜负程家的期望,程家有气出口难听也是正常的。
龚梦舒早已无力去顾及任何人的感受,等待嫁人的这几日里,她每天都在发愣。其实和黄启伦这么快结婚她也有些茫然。谈不上后悔不后悔,因为麻木的心早就激不起任何的涟漪。不过她向来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不想因为这样而对不起黄启伦,因为即使和黄启伦在一起再不可能像对程瑞凯那般掏心窝子地去爱,爱得那般的铭心刻骨,但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将来即使是跪着,她也必须坚持爬下去。
对于龚梦舒来说,既已决定嫁给黄启伦,那么将来她必定对黄启伦再无二心。
身子骨才刚稍好便已经是结婚前一天了。龚梦舒被母亲伍佩思和做衣裳的裁缝拦在闺房里,心急火燎地就让她试嫁衣,试试合不合身。龚梦舒本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对嫁妆嫁衣更无什么兴趣,但是经不起母亲和裁缝的拾掇,只好在她们的帮助下,将那整套的凤冠霞帔费劲地穿戴好。凤冠很重,顶得龚梦舒几乎抬不起头来。衣摆也很长,她犹如一个木偶一样,让裁缝牵过来扯过去,觉得头昏目眩。
虽然明日才行大礼,但龚家早已来了不少亲戚前来帮忙,外头一片笑语喧哗,间或夹杂着丝竹弹唱和唢呐吹奏,已经充满了要办喜事的喜庆气氛。
龚梦舒听到了有些失神,再看看身上红色的嫁衣煞是醒目,只有到了此时,她才蓦然一惊,原来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嗯,很合适!”母亲伍佩思和裁缝围在她身边,对她身上的嫁衣赞不绝口。裁缝更讨好道:“龚姑娘人长得标致,性子又好,那黄家公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才有这般好姻缘……”
伍佩思看着在厚重凤冠霞帔掩映下显得异常娇小瘦弱的龚梦舒,心头只是酸酸的,既是喜,又是悲,一时间只是含着眼泪微笑,不住用手指揉眼睛。龚梦舒觉察出母亲的不舍,她费劲地转过头,低声对母亲道:“娘,你别难过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话音刚落,却听见外院里一片哗然,喧闹的唢呐声顿时停住了,接着便陌生的粗嗓子在吆喝,四处更响起了纷沓凌乱的脚步声,不时还有惊呼声和尖叫声,像是有大队人马开进院子的声音。房中的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都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龚梦舒侧耳倾听,在凌乱的声音中依稀辨别出有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好像还有父亲龚弘文失措的惊呼声和小声的哀求声,但是没过一会儿,就有穿着马靴的脚步声一步步地朝着龚梦舒的屋子里疾步而来。
龚梦舒盯着母亲看,两人的心开始揪了起来。沉重的带了金属声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门前。
伍佩思屏息静气地走到门前,想查看个究竟,薄薄的木门却在此时“嘭——”地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被猛力踹开了来,门口赫然出现了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程家二少爷——程瑞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