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估计会下大暴雨呢!”小丫鬟回答着龚梦舒,一边劝道:“龚姑娘,您就吃点东西吧,您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虚弱,回头二少爷和老太太该怪罪下来了……”
龚梦舒没有动,小丫鬟依稀听见龚梦舒突然低低回了一句:“你放心,以后他们不会再因为我而归罪你们了…….”
“龚姑娘您说什么?”小丫鬟没听清,连忙追问了一句。龚梦舒默立片刻,方才回身淡然道:“没什么,你把粥放在桌上吧,我饿了自然会吃。”小丫鬟见龚梦舒如此固执,只得放下热粥,转身退了出去。
龚梦舒缓缓地走回了床边,坐在床沿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屋子,承载了她十年的梦想,如今却只是一场空。是她太贪得无厌,还是命运半点不由人?或者原本就是她的奢望,所以才有如今这般的失望。她自嘲般短促地笑了一下,喉头却带出了一声呜咽,她连忙捂住了嘴,鼻翼不住翕动,喉咙鼻腔里满塞的却全都是酸涩。
眼底有泪光在积聚,渐渐泛上眼眶,她微昂了头,只是倔强地微微挺直了细瘦的腰杆,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次落下。事到如今,她还能怎样?还能怎么样?身似浮萍,情若枯叶,既然注定要逝去,她何必再如此苦苦沉沦,而于无望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程瑞凯推门进屋的时候,龚梦舒正坐在窗前发怔。程瑞凯远远望见她的侧面,只见她专注凝神的眼眸里,满满当当都是清澈如水的雾光,即使在昏暗的天地中,一身素衣的她也是最引人注目的,灵秀动人,犹如一幅绝美的水墨画。他微微失了神,她的纯真美好总是让他眷恋难舍。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龚梦舒转过头来看到他,整个身子有些发僵。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窗前,两两相望。
“你好些了么?”他问她。
“还好,已无大碍了。”她回答他。
“昨日客人太多,我喝醉了……”他稍稍犹豫,告诉她昨夜没来的缘由。
“我知道,翠谷丫头已经告诉我了……”她淡淡道。
“那么……有件事我想对你说,”他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直截了当告诉她,她病了一场躲过了亲眼看他订婚的一幕,可是早晚都要面对现实。
她抿紧嘴/唇,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已然做好心理准备。
“梦舒……”他果然说:“我要和青青到南京去……”
青青?很是亲热的称呼!龚梦舒放在膝上交握的双手轻轻一顿,周身的血液疾速冷却,她几乎感觉到冷。可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很冷静,冷静得自已都在害怕。
“准备什么时候走?”她问他,清丽的脸庞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流露。
程瑞凯有些讶然她的反应,凝望了她一眼,才道:“等会儿就走了,机会不等人,要马上连夜赶到南京去。”
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听他说。程瑞凯说完之后,心头没来由有些歉疚,便道:“对不起,梦舒,我决定得有些匆忙了,没和你商量……”
“你不用这样说的,你没有对不起我。男儿志在四方,是你常说的……”龚梦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笑容却是寡淡疏离的,萧索孤寂得令人心疼。程瑞凯和卢青青已经是未婚夫妻了,要出门还需要征得她的同意么?这么说,分明只是不想让她更加自卑而已。
兴许是龚梦舒脸上疏淡的神情出乎程瑞凯的意料,所以他倒有些局促起来。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窗户口吹向她的冷风,道:“你该回床上再休息会儿。病才刚好,别又吹病了……”
龚梦舒挺直腰肢坐着,并没有理会程瑞凯的好意。在他伸出胳膊想要将手掌放在她的肩头上时,她却微微侧身,闪过了他的触碰。
“我再坐会儿罢,反正都是这副薄棺材板的身子,怎么折腾都无所谓了。你不是要急着走么?那就快去吧……”她疏离地说,垂下眼帘没有看他。
“让我再陪你会儿吧,”他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在卢青青的车还没到达程家大门口之前,他想争取时间和龚梦舒多待一会儿。
可是龚梦舒却倦怠得连头都不想再抬一下,在程瑞凯拉过一张凳子,正要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蓦地站起转身就要离开。程瑞凯错愕地紧紧盯着龚梦舒的脸看,但她的视线却始终不和他相对。
看着她与他的距离越拉越远,他直起身,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一把抓住龚梦舒的手腕,往怀里一带。他一用力,她便失了重心,直直扑进他怀里!
“你这样算什么?”他咬牙:“是生气了么?那为何不直接对我说?”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回视他。她瞳孔中的他,脸色难看到极点,连嘴/唇亦是抿成了一线,那样冰冷的一弯弧度,让她更只觉冷。
她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便撇转脸,还是什么话也不想说。
“你到底要我怎样?”他急了,紧紧地抱着她,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已的身体里。她越用力挣扎,他越不让挣脱。她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却可悲地发觉他的怀里竟已不若昨日那般温暖。也许是心冷了,让他这宽阔温热的胸怀,亦跟着冷了。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对你没有要求……”龚梦舒眨了眨眼睛,将眼底里的泪水逼回去。心痛到极致,便只感觉到空洞麻木。
“梦舒,这算是你在逼我么?”程瑞凯在她耳边咬牙低喊,字字如雷霆万钧一般砸在她心上。她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随意的几个字,却说得她心如刀绞,痛不可抑。
“逼你?”她终于凄然地一笑,甩开了程瑞凯的手,退出了他的怀抱,看着他回敬道:“我逼得动你么,瑞凯?你扪心自问,这十来年,我可曾逼过你做过你所不喜欢的事?今日/你已决定和别人比翼双飞,又何苦出此言来伤我?”
“那算我说错话,我道歉。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何今日再不像平时的你?”他被她反问,倒先失了底气。
“因为今日的你,已不是平日的你!”她握紧双拳,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那如灰布的低沉天空,“也因为平日的我,所有的真心和热爱只给值得我爱的人!”
“可是我还是昨日的我,永远都如一!我依旧爱你,你爱的人还是我!”他走上前,犹如绕口令般,再度握住了她的肩膀重申道。
“你已经没有资格了!”她一字字将这句话从齿缝里逼出来。她的爱情只能专一,独一无二的爱,才是她追求的。无论时光如何流逝,不管多少人对她洗/脑想强迫她改变观点,可是她依然坚守自己的信念。她做人可以委屈,可她的爱情绝不苟全!程瑞凯已经有了卢青青,她再难过,有什么用?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如果必须与别一个女人分享爱情,那么,这样的爱,她不要!
程瑞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龚梦舒看,她倔强地抿紧嘴/唇。小脸上那样不容置疑的坚定,竟让他有一刹那的错觉。好像面前的不是他从小认识的龚梦舒,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梦舒,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惶惑。龚梦舒只是望着窗外,外头响起了轰轰的闷雷,看来必有一场大雨。她忽然想,如果这个时候是春天那就好了,樱花随处盛开,而春深情似海。一切都那么美丽,那么如梦幻,而非这燥/热炎夏,雷电交加,让人惶惶然地更觉得凄凉。
“你该走了,否则该和卢家小姐一起被雨淋了!”龚梦舒素净的脸上有着坚定决绝的光芒。
“你会等我回来么?”程瑞凯不走,站在那里问着龚梦舒。
龚梦舒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你的幸福,再不由我给。”窗外雷电闪过的白光,灼烈得刺眼,她却不闪不避,直让那光将双眼刺得再也睁不开,才缓缓转开目光,直望着白墙上的某一处,再不看程瑞凯。
“不!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程瑞凯却比她还要固执,“你必须要等我!你答应我!”
可是,两小无猜的十年间,无数次的分别和重逢,龚梦舒第一次没有给他肯定的承诺。他不甘地伸出手还要拉她,她却不停后退,最后逃也似地奔出门去,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只留下程瑞凯一个人,在那房里,背光而立。
窗外一个雷电闪过,“轰隆”一声,响雷猛地炸开,震耳欲聋。压抑已久的暴雨,终于如海浪溃堤一般,倾盆而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