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梦舒的脸瞬间煞白如纸。程瑞凯随后却又笑了,道:“开个玩笑而已,我怎么能舍得杀你?”他将手中的枪插回了枪套里,然后走近龚梦舒的身旁,将她重新一把抱住,低低道:“梦舒,不准你爱上别人,我不准你!永远!听见了么?”说着闭了眼将下巴贴在她的发顶,细嗅她的发丝,沉醉在她的鬓发清香里,好像方才暴戾狠洌的模样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龚梦舒全身都是僵硬的,还未从看到程瑞凯翻脸后冷血无情真面目的震撼和愕然中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有一种陌生感,虽然从小长大,她自以为对他了解透彻,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一样。她被程瑞凯紧紧抱住,他的怀抱依旧如往日一般温热宽厚,却温暖不了她身体的某一处角落。
四姨太被一直关在柴房里没有放出来,据说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关押中的四姨太在身上的棍伤稍好一点,便天天在柴房的窗口那里大声叫骂着程察仲。
消息传到程察仲耳朵里,他本就黑的脸更加黑沉,但只是不发一言半语。满珍察颜观色过后,悄声对下人说道:“让三姨太过去劝劝她妹妹,免得事情闹得更大,老爷的颜面该如何挂得住?”
三姨太彭宛如闻讯拖着伤体赶到柴房外请求妹妹不要再胡言乱语,可是四姨太骂得更加起劲,丝毫不听人劝。彭宛如见劝说不动妹妹,心中悲怆,忍不住在柴房外大哭,道:“妹妹你好狠的心,你这么闹是不想活了么?”
四姨太听了姐姐在外头的哭泣,她靠在柴房的墙上冷笑道:“你还有脸跑我这里来哭!我的死活横竖不干你的事!我本在舞厅陪舞,虽然低下不上台面总归还是自由的,都是你怂恿我非要嫁到这程家的囚笼里,让我生不如死,天天行尸走肉。你不是我亲姐姐,是害我的人!”
“我害你?”三姨太哭道:“我们三餐不继难道找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有错么?我害你?我为何千方百计让老爷到你的房里去,还不是想让你早点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好下辈子有依靠!是你糊涂了吧,为了个不入流的戏子男人把所有身家都赔进去了,你傻啊,你真傻你!”
“是的,我就傻了!”四姨太道:“我就喜欢四郎,如何?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如他那般对我好,对我体贴……”
“男人又有几个是好东西?”三姨太恨道:“体贴温柔能当饭吃么?”四姨太只是冷笑,不肯再回答姐姐。三姨太无奈只得啜泣着回房休养。
四姨太又这样大骂了几日,尽拣程老爷平日里的隐私说,声音大得几乎关门都能听到。每日也不大吃东西,骂得累了,她便开始咿呀咿呀地唱着戏。听见的人都窃窃私语这四姨太怕是要发疯了。
龚梦舒终于看不过,趁午饭时间看守无人的时候悄悄地去看四姨太。这几日因为府中人都忙于筹备程瑞凯和卢青青定亲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整理柴房,四姨太几乎被人遗忘在这里。加上伤口化脓形成了炎症,还未走近柴房便有一阵恶臭传来。
四姨太隔着门听是龚梦舒来了,方才停下了胡言乱语。她在屋里道:“龚姑娘,我知晓你是好人。我奉劝你一句,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给别人做妾侍,二少爷马上定亲了吧,你看我就是你的将来……”
龚梦舒听了四姨太的劝告,心中酸楚,含含糊糊应了,把带来的金创药膏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给四姨太。四姨太反从门下递了个手帕包给龚梦舒。龚梦舒翻开手帕,里面赫然是一条金锁,链条很粗,怕是有三、四两重,还带了个金桃的链坠子。
“龚姑娘,我姐姐是个墙头草,她也是靠不住的。眼下我只有请你帮我个忙……”四姨太在门里请求着龚梦舒。
“你说吧,四姨太,只要我能替你做到……”龚梦舒忍着心头戚戚,低声应道。
“你帮我那这个链子送给四郎,看看他有没有被打死了。若是他被打死了,你就把这个链子给戏班主,让他帮忙厚葬。若是他还未死,你让他拿着链子,将来也是个念想。你回来告诉我他的音讯,我就感激不尽了……”
龚梦舒听着四姨太像是交代遗言一般,心中酸楚,连忙点头道:“好的,四姨太你放心吧,我尽量帮你……”
“龚姑娘,你是个好人,以后会有好报的!”四姨太感激涕零地说道。龚梦舒听到柴房里扑通一声,像是四姨太在给她下跪,鼻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晚上的时候,龚梦舒瞅了个空,悄悄出了门。程家虽然出了大事,但由于消息封锁,所以外面还不晓得这桩丑事。而且二少爷程瑞凯和卢家千金小姐订婚还需要筹备,于是程家表面上还是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也没人注意龚梦舒独自出门去了。
龚梦舒白天里有打听过戏班子所在的地址,所以晚上的时候倒是凭着边问边寻找到了那家梨园戏班。这家梨园戏班子演戏的地方和住宿的地方是分开的。若不是刻意找,是找不到戏子们住的地方的。龚梦舒谎称是四郎的表妹,得到了他住宿的地址。
四郎的住宿地方地处偏僻地带,门半虚掩着,像是有人先于龚梦舒来过了。龚梦舒也不让人带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找过去悄悄进了门,只是自己摸上楼去。
刚上/了两三/级台阶,便听见楼梯上有人匆匆下来,她躲避不及,正好和楼上下来的两个人迎面撞了正着!三人面对面,彼此都大吃了一惊!
那个四郎没有死,竟好好地站在台阶上,而他身旁亲密挽着他的人,龚梦舒一时控制不住,一声“二太太”已经叫了出去。叫出声之后,浑噩的脑海顿时一片清明。
看到龚梦舒的瞬间,二太太满珍的脸上有着震惊和惶恐,但随后她便恢复了常态。她知晓龚梦舒已经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她有把握龚梦舒不会去告发她,因为她是程墨琳的娘,平时也是受过恩惠给龚梦舒的。
龚梦舒站在台阶下,等待血液回归到自己的血管里,方才找到了自己的呼吸,她瞪着那个明显毫无大碍的戏子四郎,突然间不想把手头的链子交给他。
满珍问龚梦舒:“你怎么来了?”龚梦舒却怔怔地看着她,开始向后退,从楼梯上“蹬蹬蹬”后退到平地,她转身便跑。那戏子四郎急了想去追,却被满珍拦住:“别追了,这姑娘是自己人,她不会出卖我们的!”
龚梦舒一路飞奔回了程家,然后径直去了柴房找四姨太,四姨太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爬到柴门边,隔着柴门急切地问她:“梦舒,他是不是死了?还是活着?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啊!”
龚梦舒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蹲下/身子将那个手帕包塞回去给四姨太。
“四太太,别等那个人了,他……没死,不过,身旁有人了……”龚梦舒沙哑地对四姨太说道。柴房里静默了半晌,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哭声。龚梦舒听着那四姨太已经流不出眼泪的凄凉的干嚎声,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夜程老太太风寒加重,龚梦舒从柴房回去后径直去了老太太房里服侍。夜半时分,一直守护在老太太床边的龚梦舒听到了异常的动静,她走到窗户边,看到外面鬼影重重,依稀还有狗叫和人声,她心里一个咯噔,连忙让另外一个侍女看护好老太太,自己则闪出了门,径直去了柴房。
刚转过长廊,还未走到柴房,龚梦舒便看到柴房门口有三四条人影正扛着一个麻袋出来。月黑风高,看不清麻袋里是什么东西,但那麻袋会扭动,从里面还传出了“呜呜”的求救声。龚梦舒连忙闪在了树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只听见三四条人影中有人低声道:“赶紧把麻袋送到护城河边扔了,若是沉不下去,就绑上几块石头,死透了才能返回。总之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要走漏一点风声!若是被人发觉,我们全体都要掉脑袋的!”却是老管家的声音。
那几条人影齐声应了,便扛着那麻袋出了程家。老管家见人影走远,方才嫌恶地捏着鼻子推开了柴房,将锁扔在一旁,让柴房的门大开着。然后四下查看了下动静,见没人发觉,这才施施然回房去了。龚梦舒全身发抖,死劲捂住自己想要惊喊的嘴,躲在树后不敢乱动。
半晌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太太的屋子里的,只觉得全身泛起一阵阵的冷,不自主地开始打起寒颤来。
天快亮的时候,程家有下人在大喊:“四姨太半夜跑了,跳湖自杀了!”
龚梦舒一夜未眠,一直呆坐在程老太太的床沿边,从窗外乍听闻这个噩耗,她的身子一晃,觉得天地都开始旋转了起来。身旁有侍女立刻扶住她,探手一摸,顿时惊呼:“哎呀,不好了,龚姑娘生病发高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