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欧瑾瑜就匆匆赶往医院看望刚刚苏醒的欧瑞祥,这一夜他都没合眼,他不敢否认他介意那顶有颜色的帽子就这样鲜艳地扣在他头上,他觉得屈辱,可他更在意他所有不可能收回的感情。
她竟然和他说离婚,她竟然敢和他说这句话?他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被别人这样单凭主观意识就把他抛弃了,这是他的痛处,可她竟然让他又经历了一次,除了自尊,他再一次伤了心。
手推在门上,他装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走进去,欧瑞祥靠在病床上看着他,他第一次从这张脸上看见了岁月的痕迹,他一直以为欧瑞祥就是一个不败的神话,欧瑞祥永远不会有脆弱的一刻,他是他的天,可当他看见他鬓角处记录着岁岁年年的斑白,他才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他的天也会有一天老去。
欧瑾瑜声音不可掩饰地微微哽咽,“爸爸??????”
“瑾瑜,爸爸没事。”欧瑞祥的声音温和而清淡,却不知不觉中抚平了欧瑾瑜所有的困扰,也许他注定就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他生来就是为了领导一切而来的,他是欧瑾瑜精神上的绝对领袖,看到他充满智慧的眼睛,欧瑾瑜便突然觉得很心安。
欧瑞祥示意他坐下,手轻轻地摆动,不急不躁,半晌才说:“瑾瑜,爸爸要你放弃反攻,一切到此为止吧!”
欧瑾瑜从座椅上霍地一声站起来,他惊讶不止地问:“爸爸,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欧瑞祥闭眼点点头,眼角的纹路在这一夜之间突然加深了许多,随着他微微的一笑,那些细碎的眼纹便像是经年开出的花朵绽放着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魅力。
“爸爸,难道我们要把欧氏拱手让人吗?”
欧瑞祥摆摆手,“我不想两败俱伤,凤鸣大桥的事故我们需要时间喘息,而他也要收拾他的烂摊子,我们和江雨默就这样同时收手,彼此都不再进攻,维持现状。”
“您相信他的承诺?”欧瑾瑜如一只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好不容易将至的黎明就这样被一团不明的乌云遮住,仰起头再看不到一丝的光,“我们好不容易可以把江雨默逼至绝境,只要这致命的一击他就永远都翻不了身,为什么您会突然决定放弃?因为姗姗被他劫持?他威胁您吗?可是姗姗已经平安回来了,您还在怕什么?您知不知道凭借他现在手中的股份完全可以合法进入董事会,成为除了您以为最大的股东,甚至超过我,这些您想到了吗?”
“我已经决定了,你回去吧,今天的会议由你代我宣布这个消息。”欧瑞祥自然地将他们的谈话收尾,不容欧瑾瑜反驳。
欧瑾瑜叹气退出门外,电话响起,他的脸色也因电话里的内容而变得更加冷绝,暗色的基调慢慢地浓重了它的面貌,越来越沉,他重重地说:“威廉,我倒要看看江雨默能耍什么花招!”
欧瑾瑜与江雨默第一次相逢在欧氏的顶楼,江雨默稳健的步伐似是在宣誓着他对这一片领土的正式入侵,他们静静地对视,没有任何的话语,所有的交锋都蕴藏在彼此的眼神中,直到江雨默缓缓出声:“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你究竟想怎样?”欧瑾瑜朗声问,这个空间里再无他人,他直白无奇的问题似乎更合乎两个人如今的境地。
江雨默转身背对着他,平静而祥和地望着窗外,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像是自闭在了自己狭窄的空间里,自言自语着,“原来这就是他在意的风景,仔细看看,亦不过如此。”
他的话很轻,不管欧瑾瑜有没有听到,而只是对自己说,对执着地纠结在过往里的自己说,挣扎拼搏了这么久,得来的这一切原来不过是窗外这无奇的一片景色,它太过普通,同所有窗外的景色无异,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你不用在这故弄玄虚,你派人掳走我妹妹,气得我父亲心脏病突发,就为了得到欧氏?你下一步还要做什么?”欧瑾瑜咄咄逼人地问。
江雨默回过头,对对方的逼视视而不见一般,似乎在久久地思索着欧瑾瑜的问题,他还要什么?
“你要吞并整个欧氏?侵占它?”欧瑾瑜问出他最怕的问题,可又孩子气地希望答案可以不那么残酷。
江雨默收回刚刚的迷蒙,眼神突地一凛,欧氏?他还是只在意欧氏,他冷笑着,他们父子果然像的出奇,在他们眼里欧氏便是这世上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胜过亲情,胜过爱情,恨意源源不断地涌出,“入主欧氏,我势在必得,可我根本就不在乎它,它不值得我去苦心经营,它也不配在我的手中占用我的精力,我会把它一块一块地分割??????”
欧瑾瑜不敢相信地听着对手用血腥的语言和他讲述欧氏的未来,他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最后的意识里只留下本能的反应,他要救欧氏,哪怕牺牲一切,而他的筹码便是江雨默的软肋。
欧瑾瑜佯装镇定地坐在江雨默对面,他好整以暇地用手支着头,尽量保持最完美的笑容,“如果我和你谈一场交易呢?”
“你还有筹码吗?”江雨默笑得轻蔑,肆意的笑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刺过去,可却在一半的时候刀锋急转了方向,深深地插入他的身体,整个刀身全部没入他的肉中,所有的竭尽全力都在这一刻便成了害己的一击,因为他听见欧瑾瑜说:“你不在乎那个女人了?”
江雨默的背突然凉下来,身体内的怒火与身体外的冰冷夹击着他,让他觉得忽冷忽热的难受。
欧瑾瑜却在继续说:“你放弃欧氏的一切,换两个人,我觉得很划算。”
“你什么意思?”江雨默头脑一片混乱,初夏便是他的劫数,遇见她,他便在劫难逃。
欧瑾瑜故意轻挑起眉毛,哪怕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在割断他与初夏最后的缘分,从不以为会这样疼,当她再一次成为他的棋子,他却发现他那双执子的手早已鲜血蔓延,手中的白子便成了血红的颜色,她早已沾染了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的血他的肉,如今的放弃就好比把她从自己的身体里活生生地切割出去,她在流血,他亦在流血,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都说女人是男人失掉的一根肋骨,而今天的这个手术便是他自己忍痛挥刀,亲手剔除了他寻找了多年的那根肋骨。
“一大一小,两个人,江雨默你不在意吗?”
“你说什么?”饶是再迟钝江雨默也会明白欧瑾瑜在说什么,“她??????她怀孕了?”
“怎么你不知道?”欧瑾瑜牙齿咬的咯咯响,“她没在第一时间通知你这个好消息?她没告诉你她有了你的孩子?”
“混蛋!”江雨默一跃而起,身体上所有的爆发力都随着胸口积聚的怒气倾注在欧瑾瑜的脸颊上。
欧瑾瑜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就好像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一样,“你不知道?还是你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还另有他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雨默的第二拳已重重地砸在刚刚打过的同一个地方,连个位置都没换,却比上一次更加狠绝,更加用力,“她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你不配做她的丈夫!”
这句话是欧瑾瑜这两天听过的第二次,他忍无可忍地抡拳打在江雨默的左胸上,闷闷地一声响,江雨默禁不住后退一大步,却不料欧瑾瑜的第二下已经逼近,力道十足地砸在他的嘴角上,“你没权利说我,更没权利打我,要不是你,我们的婚姻怎么会这样?”
“如果你爱她,就不会这样诋毁她!这样不在意她!”江雨默抚着胸口,又挥出一拳,这一次他似乎有意要欧瑾瑜出丑,拳头直直向他的眼睛打去,欧瑾瑜也没有傻傻地在那等着挨打,头一偏,那一拳生生砸在耳朵上,他甩甩头,一阵耳鸣,嗡嗡地什么都听不清了。
欧瑾瑜摇晃了两下,才恶狠狠地踢出一脚,重重地踹在江雨默的腹部上。
江雨默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一个劲地喘着粗气,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说:“不管是地位还是金钱,什么都没有她重要,为了初夏我什么都可以放弃,欧氏算什么?亚欧又算什么?为了她,我连我最挚爱的音乐都放弃了,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行吗?你能为她放弃欧氏吗?”
江雨默狠狠地将了欧瑾瑜一军,他犹躺在地上,看也不看欧瑾瑜一眼,只说:“可惜,我做了那么多都不如你什么都没做!”
时间静默在此时,像是被钥匙锁住了脚步,滴滴答答的钟摆声成了一种摆设。
好半天,江雨默才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一擦嘴角上的血,凝望着眼前此生最嫉妒也是最羡慕的对手,“我真希望她的孩子是我的,可惜不是,欧瑾瑜你真傻??????”
欧瑾瑜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早已摇摇欲坠的意志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般,他颓然地坐在地上,任凭身体上的痛包围自己,也许没有了意识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他闭上眼,一只耳朵还在罢工着,却无比清晰地听见江雨默对他说:“可是你却很幸运。”
他的话变成了无数的分支,一条一条汇总,等它们合并在一起,他却猛然想起初夏昨晚含含糊糊的那一句,“欧瑾瑜,你真的忘记了······那一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