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个意外的电话,初夏只怕还流连在梦中,她紧紧抓着梦中人的衣角不放,直到衣服主人缓缓地向她转身,她才发觉那不是他,那不是幼年时最憧憬的人,尽管他有着一样的气息,那气息是雨后太阳初升时的味道,露水凉凉的,阳光暖暖的,而她却在梦里迷失了方向,那个人,那张脸,全然模糊在一片刺眼的强光里,剩下如空白电影胶片般的雪花,那段记忆的缺失,诠释了她最深埋的失望,梦里的她和现实的她慢慢重叠,慢慢交织在一张欲哭无泪的脸上。
阳光细碎地流进来,挂断电话,初夏皱眉挡过刺眼的光,翻转身子,身边的人早已不在。
她起身裹了一件晨衣,这座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她熟识,她甚至知道现在的欧瑾瑜会在哪个地方,冲着哪个方向,摆出怎样的姿势,而他手里的咖啡又会一如既往徐徐地冒着香气。
走下楼,她意外地发现,她竟然没有猜对,男人正坐在餐桌旁,身前徐徐冒着热气的不是浓香四溢的咖啡,而是一锅白粥,三两碟小菜随意摆放着。
初夏盯着桌子上的两双碗筷,这种普通人家的景象放在眼前便是一种异样,“这是什么?”她问。
“你什么智商?粥没见过吗?”欧瑾瑜依旧不抬眼地回。
初夏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不认识这是粥吗?问题是欧家餐桌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都是咖啡三明治,刻板得像是一条法规,“我是问,为什么改了?你不是不吃这些?”
“什么都可以变,你都可以嫁给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
初夏不再说话,看来对面的家伙并没有好好对话的诚意,她哼了一声,坐下来,连续喝了两三口。
对面的男人却一直没动筷子,抬起眼,她平静地看着欧瑾瑜手里不停把玩的东西,那东西她熟悉无比,在十几小时以前她把它悄悄藏在床边,在几小时前她把它偷偷握在手里,而现在它成了男人手中的玩具。
刀鞘上的宝石璀璨夺目,漆黑的刀身质地坚硬,如果开刃将会极为锋利,她却觉得要一个人死太过容易,可若要一个人痛苦地活着也许会更令她快意。
那一刻,它贴着男人的身体,却没有完成最致命的一击,就只是一次直白的挑衅,因为她藏不了,那份因爱而生成的恨一点一点扎根在她心里,她做不到对仇恨视而不见,就像他做不到仁慈地对她放手一样。
欧瑾瑜把刀插入刀鞘,他径直走到餐厅拐角的走道,伸手摘下墙上一幅去年刚刚买回的名画,把刀挂上去,然后退后几步,极为欣赏地看着,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有病啊你,挂它干什么?”初夏突然有些被气到,忍不住质问。
他这才回身看看她,那眼光就好像她打扰他欣赏最唯美的东西,“我新婚妻子在花烛之夜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值得纪念。”
初夏心里骂他变态,嘴上却仍叫嚣说:“如果它不是唯一的礼物呢?”
“那我就设个陈列柜,专门收藏你送我的礼物。”他的语调轻松得仿佛那真的是饱含爱意的定情物,初夏不得不承认,和他斗嘴,她始终不够段位,如果他不想发火,饶是你怎么激怒他,他也可以如此平静地对待你,就好比现在。
男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餐桌前坐下来,随意舀着锅里的粥,却不喝,只是看着粥从勺子落在碗里,初夏便抽着这个空档问:“我可以出去吗?”
“当然欧太太,你行动自由。”
而初夏却在这一刻迟疑起来,这个约会她并不觉得她想去,可她还是决定赴约,有时候想做是一码事,该做又是另外一码事。
到达约定的地点,对方已经到了,而她的出现似乎那人并不是那么笃定,所以当她落座的一刹,她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一丝淡淡的惊诧,虽然只是一瞬即逝,她却仍然捕捉到了。
“还好吗?”
初夏扬起眉眼,一脸讥讽地反问:“楚先生一大早约我来,就为了问我好不好?那么,你是希望我说好,还是不好?”
楚天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曾对她说过,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可是却一次都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后来他才想起来他的来电是匿名不显示号码的,可就在那一刹,他问自己,如果有号码她会打来吗?答案显而易见。
“也是,欧太太新婚燕尔,我可能打扰到你了!”
他故作镇静地端起杯子,喝着水眼睛却不离她半分,自己曾高调进入她的生活,却低调走出她的视野,他事后也曾回想,那些他对她的好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最后连他自己也忘记了答案。
他只记得那晚幽暗的路灯下,他手心里攥着的女人的手,那双手汗渍渍的,却无比的滑腻,像是一只狡猾的鱼轻轻从他的身边溜走。
他们之间永远有着距离,人们不是都说距离产生美吗,他却明白了一个道理,距离美这件事只产生在两个彼此心中装着对方的人之间,他与她显然不是这种关系。
他旁观着她重新回归他的身边,他执着地等着看一场结局已定的大戏,可惜他错了,每个人都错了。
“初夏,你是个疯子,欧瑾瑜更是疯子,你们真是绝配!”此刻似乎没有什么比恶毒的语言更能遮掩楚天的暴怒,“他竟然为了留住你而散播那些不雅视频,他这样的身份,他这样的家庭,他简直是疯了!”
什么都瞒不过他,当那些视频刚一传到网络,他便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可他却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搞鬼,依他对欧瑾瑜的了解,这样不顾脸面的事他做不出来,可调查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查出的ip地址竟然真的是欧宅,所有的矛头直指欧瑾瑜,连他也开始怀疑,也许那句话是对的,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哪怕他是赫赫有名的欧瑾瑜,哪怕他是商场上精明果敢的豹子,可谁能肯定他不会为一只他的同类而抓狂。
“哼,而你竟然在明知道他做了这些,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情况下,居然选择嫁给他?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就那么缺钱吗?就算是仇人的钱也可以花的心安理得?”
楚天的话第一次如此密集地涌出,他甚至不给初夏参与的机会,直到他急匆匆喝下的水呛得他大声咳起来,初夏才有了开口的机会,“不然我该怎样?或者说你希望我怎样?”
楚天愣在那,他要她怎样?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可就在她问出的一霎那才如一下子撕开了蔽日的云层,阳光乍现下,他却有些害怕直视,他无力招架一般支支吾吾地说:“你??????我,如果你向我求助,也许??????也许那些视频会封杀在网络,你的学业也不会受到影响!我想,我是除了欧瑾瑜以外唯一可以做到这一切的人!”
“没错,楚天,我知道你们楚家的实力,可那又怎样?就因为你是和他对立的,我如果恨他就应该站在你一边?你一直不愿面对,可是我却不得不告诉你,你和他太像了,你们的血液里流淌着太多一样的东西。”
楚天颤抖着捏住手里的玻璃杯,惨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青,“你??????”
“知道吗楚天,黑的反面不一定是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