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读出了他的不快,一时间惶惶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可怜兮兮地一撇嘴,问道:“仙君……我这么努力,你不开心吗?这几天我出去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我不想别人说我这个徒弟只是仙君的宠物。我想帮你,而不是单纯地做个累赘!”
寒木仙君看着她荡着明光的双眼,心底的某一块地方被轻轻触动,抖落一片灰尘: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飞升成仙以前,也有一个人曾经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但飞升以后发生的种种……他简直快要忘记了,原来一个人,可以露出这种坚定诚挚的眼神。
他难得地出起神来,甚至忘了陶夭还担心地站在自己面前,直到一只暖呼呼的小手攀上他的眉间。寒木仙君一愣,见陶夭站在自己原先坐的凳子上,正微笑着一下下抚摸他的眉心,嘴里嘀嘀咕咕:“仙君不要皱眉头。临沧村的老人家们说,皱眉头会把好运气都赶走的。”
寒木仙君感觉着她温暖光滑的手指轻轻抚平自己眉间的皱褶,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心里。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捏住了陶夭的手指,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陶夭的脸一片绯红,手指相碰的温度一路升腾,化作一团情火在心头熊熊燃烧。她张了张嘴,带着不知是惶恐还是惊讶的表情喊:“仙、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近乎慌乱地松开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看都不看她一眼,从隔壁屋子取出一只纸包塞进她手里:“这些你拿去提炼吧。不过小心一些,这是毒草而非药草,若是做不到,千万不要逞能。”
“好、好的。”陶夭小心地收好包裹,整个过程中,既不敢看寒木仙君的表情,而且小心翼翼地唯恐碰到他的手,脸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逃也似的往门外冲,却一头撞在没关好的门板上,额头顿时浮起一块火辣辣的红肿。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咚”的一声简直像是锤子打在铜鼓上。
真、真的是丢死人了!陶夭捂着额头冲了出去,粉色的弟子服短裙衣摆,消失在门边。
寒木仙君看着在风中轻轻开合的木门,微笑一圈圈荡漾开,满是浓浓的温情。
陶夭稚嫩的脸庞,和他记忆深处一名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的脸庞重叠起来。一个是不懂事的小妖怪,一个却是知书达理的凡人女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带给她相同的暖意。
寒木仙君拉开抽屉,取出一条细致的项链。链坠上挂着一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有一些灰色的物质。
他的眼中满载温柔和怀念,伸出手抚摸着冰凉的瓶子:“姐姐,我这次收了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做徒弟。她是妖怪,你是人类。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好像。”
寒木仙君低叹一声,重新将项链收好,起身走向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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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不敢擅自提取毒素,再加上心乱如麻的状态,她更是连真气都控制不好。万般无奈又没有谁可以倾诉的情况下,陶夭坐在灵泉旁的草地上,一边修炼,一边也找她咨询感情问题。
陶夭身边的青草在唤木诀的效果之下大量生长着,然后纠结成一枚枚花纹复杂的盘扣,再分别松开缩回原先的长度。
她一面控制着体内的真气,一面分心问道:“清儿姐姐,仙君啊……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能利用似的呢?好像那个岚烟仙子,这么大功夫赔笑脸讨好仙君,在他嘴里,不过是个稍有利益瓜葛的人,仅此而已。”
虽然,就算仙君利用我,我大概也不会生气。陶夭不争气地在心里头补了一句。
泉清看着她改变着青草的韧性,将这些无辜的植物随意揉捏,淡淡答道:“仙君是我的主人。作为器灵,我不需要质疑主人的行事。同样作为徒弟,你也没有资格质疑师尊的作风。”
这些道理她都清楚得不得了。陶夭叹了口气,口诀一边,青草拔地而起,净化做一枚枚草叶刀,“嗖嗖”几声,整片儿钉进路上的青石板里。
陶夭招了招手,草叶便倒飞出来绕着她的身边盘旋,如同一只只绿色蜻蜓。陶夭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清儿姐姐,你知不知道仙君以前的事情啊?”
泉清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来,冷冰冰的手夹着清凉的泉水拂过她的发梢:“什么以前的事?”
“就是……仙君还没有当上仙君之前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泉清愣了愣,随即答道:“不清楚。我成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万木灵园里的仙君了。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看来,清儿姐姐对仙君的了解,也和我差不多呢。陶夭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仙君过去的经历,就像一只刺探着秘宝的恶劣的妖怪。
可是,仙君刚才的那种眼神……陶夭站起身来,身边盘旋的蜻蜓般的草叶也跟着升高:刚才寒木仙君的眼神,又疲惫又晦暗,好像他一个人背负着无数旁人所不知道的痛苦一般。
陶夭回到了自己的药圃中,打开纸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色泽焦黑的草叶——这是它原本的颜色,甚至因为黑得不够彻底,才被寒木仙君判定为“药性不足”。
真是危险的毒草。陶夭用妖力在指尖包裹了一层、又在脸部也薄薄地散一些真气防止自己中毒,这才小心翼翼地燃起火焰般的绿色光芒,开始提炼。
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陶夭耐心地反复灼烧焦黑的带着剧毒的药草,另一只手取出玉瓶,候在火团下方,随时准备接住凝练出的毒素。
我没有办法解决仙君心头的烦恼、也没办法在诸多的仙人面前,为他洗脱“风流浪荡”的骂名。陶夭深切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仙界中处在多么渺小的地位,于是更加用心地去淬炼毒草。
漆黑如墨的液体从焦黑的草叶尖端滴落下来,滑进瓷瓶里。溅出的一小滴液体落在桌子上,立刻发出“刺啦——”一声,在桌子上腐蚀出一处小洞。
真是危险的东西啊!陶夭的手就放在液体滴落的位置旁,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她晃动着瓷瓶,抬起手在瓶口轻扇,立刻有一股刺激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像是一把刷子轻轻挠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味道,简直就像是在焚烧人的头发。陶夭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次火化——那时她就站在尸体的头部,那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听说,求仙问道之人,大多是仁慈心肠。陶夭叹了口气,好奇心非但没有被压制住,反而疯长了满心:仙君看上去,绝对不是个坏人。就算如他所说——毒未必是害人、医也未必是救人,可是,说到底,修毒仍然是比行医要可怕多了。
终日与如此危险的剧毒打交道,仙君究竟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呢?
陶夭晃了晃药瓶子,当心地用玉栓堵住瓶口,仔仔细细地放进墙上的多宝架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