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仙君终于理解陶夭所说的“心口痛得要人命”是什么感觉。他看着地上的一小撮灰烬,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陶夭站起身来,虚弱地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撑着井沿,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寒木仙君,脸色阴沉得仿佛永恒不散的乌云:“若对我而言,你真是命中注定之人,那,我为何会忘记你?为何见到你,我感到的不是幸福欣喜,而是致命的疼痛?”
寒木仙君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陶夭不屑地嗤笑,抬手将散发撩到后面,冷冷道:“怎么,你不敢回答?”
寒木仙君的确不敢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对她说:你觉得心痛,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完全无视你的情感?只拿“师徒伦常”这种鬼话来搪塞你?
他若真是这么说,恐怕陶夭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寒木仙君轻叹一声,低声下气地恳求:“小桃子,不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告诉我,要我如何补偿你、你才能原谅我?”
陶夭仍然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可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样子小心翼翼地顺着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怒从心起:“你活该!”
寒木仙君一愣,不明白自己哪句话令她不快,不禁露出苦涩的笑容:“小桃子,你果然还在生为师的气。”
“你是我师父么?我不记得了。”陶夭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寒木仙君的心中顿时生出浓浓的无力感:他宁可陶夭发怒吵闹,也好过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记得”。
他硬是扯出个笑容,道:“好,我们不谈这个了。你累了吧?最好早些休息。仙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陶夭漠然“嗯”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现在开始相信,也许她和寒木仙君的确有一段过往。
并不是因为她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自己的屋子,而是房中的桌子上,插着一瓶花,花瓣上还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然是刚刚采下来的。
他应该没理由知道我今日会住进桃馆来。陶夭思索了一下,原本坚定的心情不觉有些动摇:难道,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换上新鲜的花朵吗?可是……为什么?
陶夭转了个圈,果然觉得房中的摆设十分熟悉。她拍了拍柔软的被子,苦恼地坐在了床边上:寒木仙君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都感到不安。
“师……父?”她对着窗口试着喊了一声,不觉皱起眉头:这叫法,太别扭了。
陶夭抬起手来,抓起自己的发梢:她刚才扯得那么用力,导致一小撮发尾显得参差不齐,看上去颇为古怪。
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陶夭取出小剪刀修理了一下发梢,心里升起浓浓的歉疚感。
可不知道为何,她看到寒木仙君绑起的结发环,居然有感到一种无比的恐惧,仿佛整个人悬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和身旁都没有任何倚靠。
仿佛一旦将寒木仙君的话当真,她就会滑入深渊,再也无法逃离。
“果然还是很痛。”陶夭揉了揉心口,脸上的迷茫不忍很快被坚决取代: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五毒对她很好,而寒木仙君……他的存在,让她既想靠近又无比畏惧——这种感觉,很危险。
等这场保卫战结束,我就立刻回去。陶夭下定决心。在现在的她看来,只有妖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一度选择了忘记,就不要再想起来了。陶夭叹了口气,看着铜镜内自己的影像自言自语:“或许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你说呢?”
镜中的人露出与她一样的笑容。这笑容里带着满满的不确定,苦涩无助得让陶夭都觉得陌生。
以前的我、寒木仙君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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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一夜都没有睡好,好奇心就像是一只小猫,在她身体里跳来跳去,四处挠着。
当第一缕昏暗的阳光透过窗纸,陶夭立刻就醒了过来。
她冲出房门,赤着的双脚拍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寒木仙君一夜无眠,只顾着为炼丹制药,甚至没有发觉走到门口的少女故意放轻了脚步,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陶夭默默地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炼丹。眼前这白衣仙君的双手仿佛飞舞的蝴蝶,带着粼粼绿光,美得动人心魄。
和我的炼丹手法……好像。陶夭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他的动作更加娴熟美丽。
说不定,他真的是我的师父?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抬起双手,试着模仿寒木仙君的动作。
淡淡的绿光在她指尖穿梭着,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震颤声。
寒木仙君一挥手,丹炉摇晃了一下,几十枚成色完好的丹药飞了出来,分别装进一旁排列整齐的罐子里。
他回过头,看见正吃力地模范着自己的小妖怪,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你的法力输出太急促了。”寒木仙君伸出手去,与她五指相对,用自己的动作引导着陶夭的小手,“这里是法力的转折点,动作太快,很容易导致法力传送断裂。”
陶夭努力地跟上寒木仙君的动作。但很快,她手中的绿色法力便爆裂成一朵小花消失在空中。
“啊……”小妖怪张着嘴,忍不住发出遗憾的轻叹。
寒木仙君忍俊不禁,伸手揉起她软软的脸颊,恍惚间两人又回到了从前那样。
陶夭脸一红,立刻退开两步,怒道:“你、你做什么?仙界中人,难道如此不懂规矩?!”
“小丫头,和为师讲起规矩来了?”寒木仙君终于找回了原先和她相处时的自在感觉,伸出手去,趁其不备在陶夭鼻尖上重重一刮。
“喂!”陶夭恼羞成怒地跳开一步,怒道,“我有话问你。”
寒木仙君看着面前怒气冲冲面红耳赤的少女,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道:“为师有问必答。”
对于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意愿,一口一个“为师”说得起劲的行为,陶夭已经习惯了。她翻了翻眼睛,问道:“为何我看到你,就算再痛再怕,也仍然会有种想亲近的感觉?难道真如你之前所说,我们……”她顿了顿,还是鼓足勇气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仙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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