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宇几乎是哭丧着脸说:“说了,反而不好。真的。还是你们去调查吧。”
检察官说:“你想顽抗到底?不主动交待问题,量刑时,可是要罪加一等的。你要考虑好了,到底是坦白,还是抗拒?”说完不看他,自顾自地掏烟抽起来。
杨兴宇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忍不住说:“能给我支烟抽吗?”
一个审讯官站起来,抽旺一支烟,走过来递给他。他接过,说了声谢谢,就放进嘴里猛吸一口。没提防被烟呛得咳个不止。再加上烟雾呛鼻刺眼,他不禁涕泪纵横。还是说了吧,他又狠狠地大吸了一口烟,心里对自己说,看来不说是不行了。不说,就不能马上出去,就不能跟朱金和他们继续斗下去。他用衣袖抹净了剃泪,两眼盯着检察官,准备把一些本不想说出来的事都说出来。
那个为首的审讯官转过头看着他:“想得怎么样了?还是自己说了吧。”
杨兴宇就端正身子,慢条斯理地说:“说就说吧。说实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可你们一定要我说,我就说了。自从我到了教育局以后,我先后四次收过人家的钱。007年10月,在发包新场小学的工程中,市二建公司的吴老板来找我帮忙,其实我后来没有出面帮他打招呼,他自己投中了标。建到中途,一天他在外面的一个宾馆里,给了我5万元感谢费。008年月,教育系统在一批印刷业务的招标中,我为前进印刷厂打了招呼,事成之后,他们有一天到我家里,给我送了6万元的提成。第三次是009年5月,新生中学要采购一批电脑,开发两套软件,东林电脑公司的经理李卫兵找我搞关系,我出面跟刘校长说了一下,成功后,他给了我万元好处费。第四次数目最大,10万元。那是去年8月份,市富华房产公司要市二中东北角那块六亩的地,让我做证明材料,我根据市里有关规定替他们写了有关证明材料,他们一次性给了我10万元作为回报。”
杨兴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正听到入神的审讯员意犹未尽地催促说:“还有呢?”飞快作着记录的书记员也抬头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杨兴宇慢慢地说:“这四次,总共加起来是4万元钱,我都及时交到我们局里的廉政帐户上了。”
“你说什么?”审讯官不相信地瞪着他。书记员停住笔,眼睛眨着,不知该怎么记。
杨兴宇说:“本来,我真的不想说。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被那些当事人知道,会恨我的,也会骂我的。我主动说出来,也有自我评功摆好的嫌疑,对不对?让人晓得了,还以为我在故意炒作呢。”
审讯员还是不相信:“那你,就没有没上缴的吗?”
杨兴宇坚决地说:“没有。我当了副局长后,建议朱局长设立了两个帐户,一个是廉政帐户,要求局里所有领导都要把别人送的钱,包括下面一些校长,都主动上缴到这个帐户上。我作为教育局的一名领导,当然得带这个头。现在,这个帐户上已经有二百多万元了,你们可以去一一查对。但我知道,也有许多领导不上缴的,我们教育系统这两年里就抓了十多个人。”
“还有一个帐户是教育扶贫基金帐户,凡给我们教育局集体捐资或什么业务上的回扣,我们都交到这个帐户上,用于帮助困难学生上学。现在这个帐上已有五百多万元了,这件事是由朱局长亲自抓的,你们可以去问他。”
检察官面面想觑。然后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就宣布暂时休审。把他带到一间禁闭室里,给他一支笔一沓纸,让他写详细的交待材料。
杨兴宇一个人坐在那间昏暗的小屋子里,觉得很孤独,很可怕。检察院掌握了一些线索,但好多事情的最后结局和真相,他们又都不知道。从这种种迹像看,肯定是内部有人在捣鬼。
这是谁呢?他猜来猜去猜不准这个人是谁。是朱金和吗?他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他的死党顾卫东,还是他的情人刘桂花?
朱金和的可能性最大。他为了保护自己,要巧借他人之手把我整倒。是的,这次他又一次顺利地把我推上了两头不讨好的冤屈台,然后在背后编制一下我的莫须有罪名,跟周市长或者郝书记一说,他们只要给检察机关打一个电话,我就无缘无故被弄了进来。
顾卫东既是朱金和的死党,又是我的竞争对手。两人以前倒是没有什么矛盾,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顾卫东的态度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好像不太对头。也许朱金和已经跟他挑明了我们的关系,让他跟他一起来对付我。
至于刘桂花,他本来不知道她与朱金和有暧昧关系,连那次一起去吴桥镇中心小学考察时,他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不正常的神情。他是听基建处处长施建军说的。施建军一直对他很敬佩,跟他的关系也不错,所以偷偷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他。他说刘桂花被突然提为副处长以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处不好。刘桂花有些傲慢,平时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就怀疑性感风骚的刘桂花可能与朱金和有那种关系,于是,他就对他们多了一个心眼。
果真有一次,他去局长室汇报事情时,无意中发现刘桂花正坐在会客区的那张沙发上,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不太整齐。他推门进去时,她的神情好慌张,连忙站起来告辞,朱金和也有些不安和尴尬,他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太正常。
嗯,刘桂花上午那个神情怪怪的,挺可疑。杨兴宇想,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朱金和已经把我们的关系跟她说了?让她与他一起对付我。真这样的话,说明朱金和已经在暗地里开始拉帮结派地整我,我们的斗争都到了半公开的地步。看来这次,我真的危险了。
杨兴宇拿着笔,看着前面的纸,写了划,划了再写,真的不知道写什么好。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譬如,在市实验小学食堂的承包问题上,他是给校长打过招呼,最后承包给了他一个高中同学的哥哥。背后都说我从中捞到不少好处,其实真是天晓得,我除了吃到几顿饭,送到一些菜之外,什么好处也没要他的。
晚上,杨兴宇一个人躺在黑暗的屋子里,想了很多很多。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娇妻孙小琳。他好想她,越想越爱她,也很感激她。要不是她平时一直在我耳边敲警钟,我这次真的就出不去了。
唉,不知道她晓得我被弄进来以后,还会急成什么样子呢?杨兴宇不无担心地想,她肯定非常焦急,甚至还会为我去奔走喊冤。其实用不着的,我不相信现在的政府和检察机关会真的黑白颠倒,真正的坏人不抓,倒把清白的人给抓起来。
尽管他很是担惊受怕,心里却还是相信检察机关会弄清事实,以法办事的,相信自己不久就会重返工作岗位,继续跟朱金和他们进行斗争。他心里非常挂念局里的工作,不知这次他们要把我关多久?他翻来覆去地想着,彻夜难眠。
第二天开始,除了给他送饭的,谁也不来管他了。他把那些该写的东西都写了一遍,等待他们来放他出去。可一直等了五天都没人来放他,他像头笼中困兽,快憋疯了。
这一定是陷害,他实在忍不住,气愤地敲着铁门喊:“放我出去,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请给我一个说法。”
一个检察官进来,严厉地喝道:“请你冷静点,会给你说法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急什么?”
杨兴宇气得没办法,真想以死抗争。可他一想到心爱的娇妻,就顽强地挺住。在黑洞洞的晚上,他心里一直靠想娇妻来捱日子。跟她对话,呼喊她,想想,心里就柔软委屈得想哭。孙小琳,他在心里说,你要相信我,我是无辜的。你要等我,我在想你,你知道了我被关的事以后是怎么想的?你想我吗?这时候,娇妻真的成了他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使他挺过了这段人生最艰难的日子。
杨兴宇被整整关了一个月。也许他们什么也没找到,才于一天下午,无可奈何地放了他。他从检察院走出去,心里才松了一口气。他先打的回单位,想看看单位里对他回去的反映,同事们对他的态度。
“这不是杨局长吗?啊,杨局长回来啦。”那天下午三点,当他出现在教育局大门口时,不知谁喊了一声,立刻,办公楼上就伸出一些同事的头颅。
有人惊喜地说:“杨局长,你终于回来啦。可把我们急死了。”
有些人还不顾被朱金和他们发现的危险,走出办公室来迎接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