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婆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没过几天,村子里出现了几个陌生人,是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妻带着一名老仆,租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说是前来寻亲的。村民们很是热情,嘘寒问暖的,看着那年过半百的老仆身子有些不舒服,还好心给他们指了路,说是半山腰黄阿婆家的外孙女会些歧黄之术,不如去讨要一张方子,再求得几帖药来煎水吃了,保管药到病除!至于寻亲的事,自然由里正和村长代劳,帮着四下里问一问。因为这对夫妇说的那个年代,是在二十年前,当时正好连续干旱三年闹了饥荒,村子里很多人都到外乡逃命去了,至于当时都有些什么人离开什么人留下,村子里的老人应该还有记得的。
那对中年夫妇千恩万谢的与众人别过,在里正大儿子的引路下,互相搀扶着,走一步喘两口的慢慢爬上了山。老仆也自己捡了根树枝做拐杖,跟在他们身后慢吞吞的移动着。
里正大儿子很是耐心的等着他们跟上自己的步伐,到了半山黄阿婆用竹枝篱笆扎成的院墙外,很是热情的喊了一嗓子。
“黄婆婆在家吗?”
院子里回应他们的,只有叽叽咕咕几只放养着的芦花鸡的叫声,还有一只看门的大黄狗,原本已经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吠了两声,看到里正的儿子探了脑袋,它呜呜咽咽哼了两声,又警惕地看了看熟人身后那几人,见没什么异动,就又趴下去了,躲在篱笆墙下纳凉,一边甩着尾巴驱赶苍蝇蚊虫。
这大热天的,就连狗也懒得动。
里正的儿子又喊了两声,发现无人应答,只得不好意思的转过脸,略带歉意的对身后那三人解释道:“兴许是在后头山上摘菜除草,要不你们在这树荫底下的石头上坐着稍等一会,我去替你们将人叫过来?”
“不劳烦小哥了,我老赵与内人在这里歇歇脚等一会就好。小哥有事就先忙去吧!想来这黄阿婆也是良善人家,不会为难我们的。”自称老赵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婉拒了里正的儿子。人家能带他们上山来就很不容易了,哪里好意思再劳烦人家陪着一块等!那不是磋磨人家的时间么!
“那行,赵大叔你就在那头树荫下坐一会,现在也快到饭点了,黄阿婆很快就会回来的。”里正的儿子犹豫了一下,也不坚持,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却并不下山,转身往山上走去。看来是好心替他们找人去了。
待人走远,赵大叔缓缓转过脸,扶着妻子走到那边大树底下,老仆人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磨得光溜溜的大石块,看着可以并排坐下三个人的样子,请那对夫妇坐下。
妇人小小声跟丈夫交谈着,无非说是能不能找到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也不知人家认不认什么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担忧,有一种近乡情怯的退缩,一边还从随身背着的包袱中摸出一个纸袋,掏出两块大饼,递给丈夫一块,自己拿了一块,就着水囊中的水,小口小口的掰着吃,还不忘吩咐老仆人也歇歇脚。一旁老仆大概是真的不舒服,谢过妇人,在不远处一块矮小一些的石头上坐下,从自己背囊中掏出面饼吃了,然后就低垂着头,一手撑着下巴微微打起盹来。
周天水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偷偷摸摸出了自家院子由另一侧上了山,通风报信去了。
很快,山上响起笑闹声,愈来愈近,听着像是几个小姐妹在拌嘴,不时还有一个少年郎劝解的声音,而后是一位老妇的低声呵斥,里正儿子的赔笑声,小姑娘们嘻嘻哈哈的又闹做了一团。
坐在大石上的夫妻两有些拘谨的站了起来,那老仆也摇摇欲坠的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赵大叔,你的事情我已经跟黄阿婆交代了,有什么事你找她准没错!”里正的儿子又客套了两句,婉谢了黄阿婆留饭,自行下山去。
几个小姑娘好奇的打量着陌生人,却并不靠上前,只是跟人打招呼道了声好,各自散去。有两个小姑娘是往山下走的,背上背着小篓箩,小篓箩里装着青翠欲滴的野菜和一些植物根茎,看来这一个上午的时间没有白忙活。另两个面容相似的看着像姐妹的,一个年纪稍大些的接过黄阿婆手上的竹篮,里边是水汪汪鲜嫩的茄子豆角黄瓜,约莫是在后山自个开辟的菜园子里摘的,转身进了黄阿婆的院子,看来是打算帮忙生火做饭,另一个看着是当妹妹的,接过姐姐的背篓,连着自己背上背的那些,朝十几步开外的一座简陋的石头砌成的屋子走去。现场唯一一个少年郎也木讷的冲着他们点点头,跟黄阿婆打了招呼,回了自个家。
少年的家正好就在老赵他们坐的这株大树后头。
黄阿婆混浊的小眼上下打量着陌生人,轻叹一声:“这大热天的赶路,何苦呢!进来吧!先让老婆子我看看。”
赵大叔又惊又喜,赶紧拉着妻子与老仆,跟黄阿婆道了谢,而后忐忑不安地随着阿婆进了屋。
替老仆看了病,拿了方子和药,赵大叔一行下了山。
待远离了那几间屋子,赵妻眼珠子转动着四下里飞快的看了看,用只有对方听得到的声音小小声说道:“我看那孩子不像啊!”虽说眼睛也是又大又圆,下巴也是尖尖瘦瘦的,可是,鼻子有些长,显得人中短了,而且那两片嘴唇薄薄的,很有些刻薄的样子,说话温柔细嫩,还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与那个人说的不一致啊!
赵大叔沉默不语。他刚才也注意观察了,那孩子对医术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手边还放了一本医书,不过开的方子和药材倒是没错的,可是,跟上头交代的差远了!
“不管了,再去村子里打听打听。”
他们打听到的,自然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那个会医术的小姑娘,确实就是长了一副刻薄相,不过脾气倒是很好的。
没过两天,赵大叔找不到亲人,失望的离开了。
宋如玉揉了揉有些紧绷的面皮,叹气。
时至今日,她总算是有机会用上方师叔给的那个薄皮面具了。可是,天天顶着一个不是自己的面皮与人打交道,她也很累啊!
“黄阿婆,你还是将我送到城里去吧。”都说大隐隐于市,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大海藏起一滴水更简单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