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方泠芷第二次以火雷神符杀人,也可以说,这种杀戮也是一种救赎。耳边似乎回响起东元等人的哀求,以及刚刚雷致和雷贺的请求,方泠芷有些时候真的不懂,难道死了真的比活着要快乐吗?
当所有断树枝化为飞灰的一刻,方泠芷收回火雷神符,而地上则留下一滩灰烬。雷致请雷贺上前,将黑灰收起,里面间或能看到几块未能完全烧化的骨头。雷贺的腿上似乎绑了千斤锤,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困难,身子还摇摇晃晃的,但也总算咬牙坚持到了雷凌云的骨灰前,将衣襟中锦帕掏出,一把一把的颤抖着将黑灰捧入锦帕之中。
望着这般脆弱的雷贺,方泠芷几度欲上前帮忙,但是都忍住了。这毕竟是雷鸣山庄的自家人,自己怎么说都是外人,不适宜在此刻插手。好不容易等雷贺将雷凌云的骨灰悉数拾起,再四角系上锦帕包好,又跌跌撞撞的起身,方泠芷才前去搀扶,雷致三人安静的走在身后,偶尔传来雷风吸鼻子的声音。
回去的路上,方泠芷一直感觉到雷贺身子的轻微颤抖,捧着雷凌云骨灰的手,一直不安的抖动。方泠芷双手搀着雷贺的手臂,感觉到他的身子时不时沉重的压过来,但他反应到之后,又及时调整过去。方泠芷明白,这个时候的雷贺太过脆弱,雷贺的万千模样她都见过——腹黑的时候、体贴的时候、坚定的时候,唯有这脆弱的一面,方泠芷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也足以见得,雷凌云对雷贺的重要性。
“雷贺,节哀顺变。”伶牙俐齿的方泠芷酝酿了一路,直到山路走尽,七星楼隐隐约约显现而出,才憋出这几个字。
“嗯。”雷贺闷闷的答着,又是半天的沉默过后,雷贺才叹息着开了口,眼眶也是红红的,“姑娘,这些天……辛苦你了。谢谢你帮忙找到父亲的尸首,还让我们见了他最后一面。”
那算什么最后一面呢?雷凌云的尸首已经腐烂不堪,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折磨。方泠芷也跟着叹息,回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般执着到底是对是错。如果我不找出雷老爷子的尸首,你们也不会这般伤心的。”
“但是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父亲的尸首,我会愧疚到死那天为止。姑娘,莫要自责,谢谢你。”雷贺感觉到手中那温热的骨灰在渐渐变冷,当初山洞中雷凌云的尸首想必也是这般,由温热变冰冷,由柔软变僵硬。
雷贺的再三感谢,让方泠芷愈发惭愧。不过她也清楚,如果她再以愧疚的模样出现在雷贺眼前,便是让雷贺空出多余的担忧。所以此刻,她索性不去想那些,而是问雷贺道,“这些日子,雷鸣山庄可是选好了住址?”
“唉,天大地大,倒是找不到一处可以得到庇佑的地方。”雷贺的情绪非常低落,眼帘也一直低垂着,不曾抬头。
“可惜,虽然我的另一重身份是妖族的天狼星,看似在妖族身份尊贵,却不能让雷氏一派到妖族那危险的是非之地去。”方泠芷如是说着,的确,妖族或许就要引发一场战役,此时并非适居之地。
“姑娘又开始自责了,这一切与姑娘无由。”雷贺对方泠芷摇头,想露出一个笑容来慰藉她,无奈扯了半天嘴角,都无法成功,最终也只是继续低垂着头,倒不敢与方泠芷对视了。
怎会无由呢。方泠芷有些难过的想着,若不是因为自己,雷氏一脉会继续在赤炼阁的庇佑下;雷凌云会每天与上官龙阳对弈品茗;而雷贺也不必跟着自己出生入死,过着有了今天没明天朝不保夕的日子。思前想后,方泠芷忽然计上心来,开口道,“雷贺,何不让雷氏一脉先于我们住的这七星楼暂时歇下?这里如今没有了椒图,也就没有了妖族或者修仙一派再度过来的意义,而且刚刚经过一场战役,短时期内都会很安全,”方泠芷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我们吃住在这里,也发现了不少食材,绝对够雷氏一脉吃上一阵子的了。待我们成功粉碎阑易的阴谋之后,神州大地处处都可以居住!”
雷贺偷偷瞥见方泠芷说的眉飞色舞,想来他们讨论了这一个多月却未果的话题,突然觉得方泠芷的提议似乎也不错,有商量的余地。几人向着七星楼方向走的时候,却正面迎上准备去料理膳食的瑾辰,这段时日,他们的膳食皆由瑾辰负责。瑾辰望着几人憔悴的模样,雷风和雷云脸上未干的泪痕,加上雷贺手上小心翼翼捧着的锦帕,也明白了他们刚刚去了哪里,便只轻轻点头问候,没有多说其他。
雷贺等人将雷凌云的骨灰放入一个锦盒之中,再将锦盒埋于七星楼后山蒲牢曾经所在的那片空地上。方泠芷找来一块木牌和一把刻刀,因雷贺是下一任雷鸣山庄的庄主,所以刻字的任务便落到了他身上。待一切就绪之后,几人又跪在雷凌云的墓前半晌,才相扶而立,对着墓碑深鞠三躬,方才相继离去。
这之后的半个月,雷贺等人赞同了方泠芷的意见,雷致暂时安顿在峨眉山脚下小村子里的雷氏一脉四十余人,都搬上了逍遥派,入住七星楼之中。因为这般,厨子门童一类也就齐全了,瑾辰不必做饭,日日守在云宿跟前,倒让云宿觉得和方泠芷日渐疏远了,开始有些不满。
不过日复一日,云宿的伤总算养好了,虽然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启程回妖族之前,云宿也如之前那般生龙活虎,总算让众人放了心。雷氏一脉送方泠芷几人到逍遥派大门口,雷致望着雷贺,似乎有话要说,但却难于开口。雷贺自然明白自家大哥所想,上前一步,对雷致道,“大哥,这段时日,麻烦你照顾雷氏一脉。若有任何问题,还请大哥以隐术结界暂时带大家离开。”当然,这后一句,雷贺说的声音极小。这也是他的猜测而已,白羽仙毕竟还埋在这里,他生怕花溪宫的弟子会寻来。不过暂时而言,这里的确安全。
“庄主放心,”雷致一拱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自然不能兄弟相称,不然,雷贺的面子倒是减了,“庄主交代的事情,雷致一定做到,雷氏一脉会在此等待庄主回归!”
“嗯。”雷贺重重点头,之后望望雷云和雷风,才不舍的跟着方泠芷离开这里。
此时已值春季,下山这一路,方泠芷、雷贺、瑾辰和云宿坐在祥云之上,祥云缓缓前行,能够让他们看清峨眉前山的美景。虽然树枝常绿,但此时气候回温,枝叶绿的灿烂,花朵争奇斗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低级的仙宠于树林间穿梭。深吸一口气的时候,空气中也带着些微微的香甜味儿,本该心情极好的天气,只可惜,方泠芷却开心不起来。
“泠芷,”因为这两个多月没怎么见面,云宿总觉得和方泠芷疏远很多,这会儿忙多靠近了她,拉住她的手,开口道,“我们这便回妖族,你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方泠芷有些意味不明的望着云宿,想着云宿是看出了自己满腹心事,所以想带自己去开心开心。但是他们这一行从出来到如今已经耗费了三个多月,哪里还有时间去风流快活呢?想必伏晖正心急如焚的等着,而按照阑易的意思,伏赫应该早早的就收服了饕餮,这会儿定早早的回去邀功,没准还在背后给自己几个软刀子。方泠芷越想着,越觉得这个时候绝对不适合游山玩水,便开口拒绝道,“出来这些日子,我也有些想念父亲,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回妖族吧。云宿,难道你不担心若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云宿笑眯眯的揉了揉方泠芷的头,道,“正因为有若湖在,所以你不用担心。若湖可不是省油的灯,谁敢说伏晖一个不是,她肯定疯了似的上前维护,所以你可以完全放心。况且这次我们回去,一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打仗之前,自由活动有益身心。”
“可是……”方泠芷想辩解,却被云宿直接打断道,“我身子可是刚刚修养好,还不想立刻与那个旭尧争风吃醋;况且雷贺刚刚经历丧父之痛,也需要一个缓冲的阶段,总不能让他的心情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吧?”云宿倒是聪明的抬出雷贺,给了方泠芷一个台阶下。
方泠芷望望雷贺,虽然他一直摆手说自己没事,撑得住,但是他表情里的落寞还是让方泠芷心中一动,只得答应云宿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便再多行几日。只是……我们可以去哪里呢?”
说实在的,方泠芷去过的地方不少,西行过、南行过,见识过的也不少,但突然间要她说出她最想去的地方,她还真是想不到。云宿漆黑色的星眸一直转来转去,他可是游历过大江南北,不过拥有最美丽景致的地方莫过于——
“那我们便向西南行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