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两只白蝴蝶在翩然追逐,它们欢快地享受着这明媚的天气。温润的空气,混合着花木的甜香在悄悄地扩散着,给这个充满诗意的西云城增添一抹独特的韵味。
然而诗意的只是这座城池,此时此刻我黄天雪的心情,却是失意失落得差点儿失心疯了。
那会儿还没等我一脚把黑夫君踹飞,黑夫君就已经纵身一跃,笑眯眯地给我“千里传音”了:“阿黄小妹儿,我走了!谢谢你对我潇洒气质的欣赏!我又重拾了对生活的信心!山高水长,我——艾玛这棵大树怎么这么高这也硬,啊——”
“呯嘭——咚!”地声响远远地传来,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丫丫了个呸的,你活该!你该!该该该!”
可是,辛辛苦苦地把谭晚沉扶到刚才的园子里躺下,我却是纠结凌乱不知怎么办了。
此时已经距离谭晚沉中蛊毒过了一个时辰了,谭晚沉也已经第三次口吐鲜血了。
按照传闻……活不过三个时辰?
我拿着温热的毛巾敷在他的额上,轻声呼唤:“晚沉,晚沉。”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的眼里,有着深深的无奈——还有深深的情谊。
那种要把你看穿,印刻在心里的深厚情蕴。
“天雪,情蛊只有那一种古怪的解法,你不要再劳心费神了。让我再看看你,最后一次看你……你……快走吧。”他的声音不在温润如泉水,不再悠远如古琴,只是充满了令人心疼的干涩。
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走啊!”谭晚沉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走!”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还有唇边重新渗出的一丝丝鲜血。那红得触目惊心的色彩流过那片苍白,滴落在雪白的枕边,滴落在枕边那方淡黄色底儿的手帕上。
手帕上两只白色的毛毛虫蝴蝶,也瞬间被染上了颜色,变得鲜红、变得刺眼、刺得我的目光再也移动不开。
我缓缓地伸手,想要抓过那只绣得并不成功的手帕,却是被谭晚沉一把握在手中,放进被子里。
“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爱过一个人,就让它陪着我吧,天雪!其实这样也好,我再也不用再受命于藏木堡,不用与你为敌,不再为难。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重新选择我的命运——忘记你,再也不与你相遇。”说着,谭晚沉眼中滴落一滴清泪:“天雪,虽然我一直不忍心杀你害你,但是我也并不爱你,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了。你若是真的想救我,那就等我先爱上一个女子再说吧。”
我终于失声痛哭。他说,他不爱我。
我应该高兴地松一口气的,我应该不再纠结不再矛盾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如此地痛,痛得好像有人拿着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挖一样……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再也无法将他看清楚。只是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地一片醒目的红色越发蔓延成河流,刺痛着人的神经。
这时候,房门被踢开,一个老妇人气哼哼地闯了进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我。老妇人看着谭晚沉的样子,急切道:“沉儿,可是中了情蛊?”
看着谭晚沉点头的样子,老妇人急得哭出了声:“快去吩咐整个凤凰教立即停下手头的事儿,全力寻找情花!再把堡里的姬妾们都叫过来!平时跟少主说过话的见过面的通通地都给我找来!最后,通知整个藏木堡里的暗手,追杀黑夫君!”
看着老妇人急切的样子,谭晚沉苦笑:“老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老夫人’……沉儿,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奶奶’么?你就打算恨我一辈子吗?”老夫人一脸沉痛。
谭晚沉缓缓地别过脸去,并不吭声。
“沉儿,我这样做究竟有什么错?我让你带领整个凤凰军扰乱洛国,可是为了给你的亲姑母亲外甥报仇啊!我一个当母亲的,我这样做错了么?”
老夫人一声哽咽,话语里充满着冰凉的恨意:“你也知道,当年,我们西山国为了同中原洛国和睦共处,你姑母被先帝封为‘长云公主’,嫁给了洛国那个荒诞无道的皇帝和亲。可怜你姑母到了那里还算争气,两年之内便诞下了大皇子。”老夫人看着谭晚沉,声音中充满了思念,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外孙一般:
“可是,洛国那个狗皇帝,简直是天下第一不中用的男人!他还整天修什么仙问什么道的,却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不住!长云去的第六年里,母子就双双死在了那个阴冷的皇宫!别的女人嫉妒她有了长皇子……可怜我的女儿和小外孙啊!洛国那个狗皇帝!哼!他保不住我的女儿和外孙,我就让他的儿女们通通地都保不住!我让他的江山也摇摇欲坠!”老夫人的凤头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戳,霸气十足。
却也可怜十足。
心灰意冷的我,此时已经是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可叹!可怜可悲可耻可恨啊!”
“你是哪里来的疯丫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在这儿撒的什么野?”老夫人对我怒目而视。
问道皇帝啊!真正的慕容天雪啊!你们看!大洛的大皇子二皇子相继去世,三皇子又下落不明,真正的慕容天雪也早已香消玉殒,只剩下我这千年之后的幽魂,在这里听着你们的那笔糊涂账!
“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悲。”我怜悯地看着眼前这个鬓发皆白、看似高贵不可侵犯的老妇人:“你心疼你的女儿,心疼你的外孙,却不顾及别人失去孩子的痛苦。就算是洛国的皇帝昏庸不明,但是你害死了他另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够了吧!况且,如今你还要逼迫着你的亲孙子作乱去搅乱洛国内部,恕不知,这其中的牺牲又何止是几家几户!”
想到那些被绞杀的凤凰乱党,还有被迷惑了的可怜百姓,我真的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做出何种反应,来表达此时我矛盾的内心。
“你是谁?你怎么又会知道这其中的实情?”老夫人顿时满脸防备。
我苦笑:“原来还真被我猜中了。”
“不对,”老夫人摇摇头,缓缓地:“不对。你说的不完全正确,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事实上,问道狗帝的孩子我只在暗中害死了一个。还有个洛国的三皇子在早些年潜逃出去了,还有个女儿,明明死了,却不知怎么又活过来了。现在还当个女帝当得好好儿的。”
说到这里,老夫人转头看向昏迷了的谭晚沉:“对了,沉儿。我还有一笔账没给你算,听芍药说你上次放走了洛国的那个女皇帝?为什么?”
我心中却是无瑕掰扯她的家事,恩怨情仇。但是,听她说到三皇子逃走的消息,我震惊了。心中一喜、一酸、一动、一疼。我一把抓住她的拐杖:“你刚才说什么?洛国的三皇子……他真的还活着?他逃走了?他已经不在西山国了?”
老夫人一把甩开我:“多事!快滚开!我的孙子到底怎么样了?天呐!他到底是怎么得罪了黑夫君?”
“告诉我,快告诉我,当年洛国的三皇子现在身在何处?现在的他又是什么身份?”我又扑过去急切地抓着她的凤头杖摇晃。
“滚走!”一记重重的棒子捣在我的心窝——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腥甜,我怀疑我是不是胸骨被捣碎了。
痛苦地在床上躺着的谭晚沉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他吃力地抬起手,呼唤:“天雪,天雪——”
老夫人却已经是脸色直白:“天雪?听芍药说洛国的那个贱命女皇帝就叫天雪——莫不是她?”说到这里,老夫人的凤头杖已经用力地举起,那支古木带着呼啸的杀气,眼看就要朝我袭来……
“奶奶不要——”谭晚沉一声疾呼,却是拼尽了所有力气,双手飞速地按在床沿,借着力量朝我飞过来——老夫人脸色明显大变,可是却已经晚了。她手里的凤头杖已经夹风带雨,雷霆般地朝我——朝护着我的谭晚沉身上落下。
“晚沉——”
“沉儿——”
“少主——”
一声声尖锐的声音同时响起,汇聚成一张嗡嗡作响的大网,网着我,网着我怀里口涌鲜血的谭晚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是哭得很假,叫得很难听,不然——躺在我怀里的谭晚沉他怎么笑了……
“天雪,不要哭。”谭晚沉想要抬手帮我擦泪:“反正我本就是快死的人了。为你挡了这一杖,是值得的。”
“不,晚沉,不值得,不值得。你不能死,你死了就真的不值得了!”我慌乱地拍着他的脸颊,顺着他的后背。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杨霄。”谭晚沉撑起来的笑意中满是无奈:“天雪,我说过的,不要再去为难你自己。我已经违背着自己的意愿活了这么多年了,我不愿意看到你违着自己的心意,不快乐……”
这时候,谭晚沉脸上涌起一丝苦涩:“如今让我走了,是最好的结局。我用我的性命给奶奶求情,求她不要再为难你,不要再让凤凰教给你添乱……”
“晚沉你不能走,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为难呢?”我无声地哭着,泪水,一滴滴地落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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