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郎的脸都绿了,眼角余光虚晃着,心里实在懊恼。早知道就不答应那么快了,谁能想到老娘竟能想到这个来制约自己呀!
柳越娘见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说话,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说道:“你自己考虑吧,是去京城还是留在这里。若去京城,那就娶了媳妇儿再去,若留在这里,那你的亲事还可以慢慢说。有道是“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娘这么打算也是为你好。”
林大郎不支声,拿眼偷偷瞧柳安。
柳越娘目光一凝,又对柳安说道:“你哥今日出不得门去,十三娘,你替你哥跑一趟,送送那个叔连家的狗屁少爷。”
“啊?我?”柳安惊愕,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眼,“娘……”柳越娘难道不知道叔连海恶名昭彰,她就不怕她有去无回啊?
“去,你快去。你若不去,他下不了这个狠心。”柳越娘小声说道。
柳安旋即明白了,点点头:“哦,那我这就去。”她在场,柳越娘有些话不好撒开了说,林大郎是男人得要面子,总不能让她一个姑娘家听人教训他吧?所以她也没疑心什么,匆匆换了身衣裳就走了。
院子里,林大郎恨不得立刻飞身上去阻止柳安去见叔连海兄弟。但是他不敢——抬头心虚地看看柳越娘,只好一拳头砸在地面上。
柳越娘一动容,就要上前去扶他。可是转念想到,这回不给他敲个警钟,以后就再难听得进去了。便咳了几声,说道:“大郎,你的心思娘今天知道了。但是大郎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你不该得到,咱也不配得到。你懂吗?”
林大郎难堪地别过头,没做声。
“哎,儿啊!”柳越娘叹气,“我告诉你句实话,她不是你能惦记的,她终归有再飞到枝头的一天,或迟或早的事情。别的,娘就不多说了,你也别问。”
“……娘!”林大郎红着眼圈不解,“为什么?即便她能飞到枝头,怎不晓得我也可以呢?”
“你可以吗?”柳越娘嗤笑,“总之,你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
林大郎心中实在不服气,再怎么说柳十三如今身份潦倒,他与她难道不相配?若连他都不够资格,那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看出他的不甘,柳越娘摇头。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撞了南墙或许就能收心了。她此刻用这一计让他选,无论他选择哪条路,是去是留都好,对林大郎来说都不是坏事。
“娘……可我……”
“怎么,你已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吗?”
“……”林大郎垂下头,沉默良久。蓦然抬起头道,“娘,我去京城。”
说不出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柳越娘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儿子。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好了?”
“嗯。”林大郎把头重重一点,“我会好起来的。”哪怕到时候休妻再娶,那也是可以的。他只是这样想着,就已经显得十分兴奋。
“好,好啊……”柳越娘长出一口气,“今儿下午,娘就让周姨婆带人过来。早做打算的好,早做打算的好啊!”
林大郎默默地朝柳越娘磕了个头,泪流满面。
春天一到,万物复苏。路边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植物,看着让人心情颇爽。
柳安哼着歌随手抓了根草摇着,想到叔连澈一走,叔连海就该放沫儿出来了吧?一想到这个,她就高兴,脚步也快。
进了城来到太平侯祖屋的时候,薄棉袄里面已经湿出了一身汗。
她在外张望了几眼,这一处就这个宅子的门脸开得吓人地大,看样子的确是准备送老侯爷回京了。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出来,柳安就在旁边转了转。刚在围墙那里跳了几下,看能不能看到里头光景,后脖子就被人一抓,愣是稳稳按在了墙上。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柳安挤眼,笑嘻嘻地道:“你来干什么的,我就是来干什么的。”
朱印章逗得笑起来,只好放开她:“你跟我进来吧。”说着绕过大门,径自去了。
“嘿嘿……”运气真好,有朱印章领路,就不怕有人拦门了。柳安马上追了上去,跟他一起绕到了一处偏门。
偏门那里等着个小厮,见朱印章来了,就拱手往里头请。柳安搭了顺风车一路跟着,很快就到了府中深处。
走得久了,柳安就跑前几步抓住朱印章的胳膊,摇了摇问道:“朱大夫,咱们这是去哪儿呀?”
朱印章浓眉一抖,笑着问:“你不是说你知道我进来干什么的吗?那何必再问?走着便是。”
“……”柳安撅嘴,在原地鄙视了一下朱印章,又马上追了上去,“我是来见叔连澈的。”
朱印章目不斜视:“那你可跟错人了,我是来出诊的。”
“啊?”柳安一愣,“朱大夫大哥你别跟我开玩笑,我真是有急事找叔连澈。”
“我一个白丁郎中到人家家里,要是不出诊还能干什么?”朱印章好笑地问,看着柳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便打住不说,“瞧你急的,叔连澈是欠你几百两了,你要这样追着他?”
柳安撇嘴:“哪个追他了?我是有事儿找他,我娘交代的事儿。”
“大娘?”朱印章疑惑。不过他不是爱打听的人,便也没问什么。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带你去就是了。幸好你早来一步,否则他可就回京去了,你想见也见不着。”
柳安笑了一下:“谢谢了朱大夫。”
朱印章说到做到,很快就带她去了叔连澈的小院。
那院子往日是僻静之所,到了这时,到处都是丫鬟婆子加小厮进进出出地张罗。见到朱印章有低头走过的,也有点头问好的。
柳安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忽然从人堆里冒出一声:“小姐!”
“沫儿?”柳安愣了一下,一个小鹿似地身影已经扑了过来。死死将她搂住,梗咽地道,“小姐,沫儿总算又看见你了。呜呜……”
柳安扶住她的肩膀,看了眼朱印章。就问她:“你怎么在这儿?难道叔连澈一并要把你也带过去?”这个叔连澈,他以为是迁徙啊!
沫儿摇头,轻声道:“奴婢是伺候叔连海来着。”
“啊?”柳安以为听错,“伺候谁?”
“三爷。”沫儿又重复了一遍。
柳安仿佛吃了一惊:“谁让你伺候他的?”
“奴婢被换过来,不就是来伺候他的嘛……”沫儿嘀咕。
叔连海明明答应她过一阵就把沫儿还给她的,如今却要沫儿伺候他?这混蛋到底要干什么!柳安心道,握住沫儿的手:“你别急,说不定过几天你就能跟我回去了。”
“真的?”沫儿喜出望外,“太好了,我又可以见到夫人,见到林……呃,真是太好了。”惊喜过头,原形毕露差点说漏了嘴。她赶紧抿住唇,红着脸低头。
柳安轻轻叹气。
她们说话的时候,朱印章也没有干等。环视了一圈,看到叔连澈正在屋里与人喝茶。再定睛一看,对面坐的正是叔连海,那紧绷的嘴唇便又拉直了几分。
“十三娘,你要找的叔连澈就在里边,我带你进去。”他说道。
柳安“哦”了声,拉着沫儿的手跟在朱印章身后。走得近了,便也看到了叔连海。想起他那夜的真诚的话,跟放在她手心的含笑,她竟不知不觉有点呼吸急促,甚至不敢迎视叔连海的目光。
“哟,外头刮的是东南西北风吧?把印章你都刮来了。”叔连澈笑道,随后视线落在柳安身上,不禁一顿,立刻心虚地别开头去。
柳安倒大咧咧地迎上去:“外头刮的不止是东南西北风,还刮龙卷风呢,把我也刮来了。四公子,别来无恙!”
叔连澈嘴上僵笑,赶紧倒茶:“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十三姑娘请坐。”
“我不坐了。”柳安直言道,“我过来只是给我娘传一句话,我说完就走。”
“你娘?”叔连澈瞪眼,一下子想起当日那个拿拐杖打他的妇人。到现在他这腿上还青着呢,下手果然重。
柳安点头:“确切来说,是替我哥跟四公子说句话。哦,您大概还不知道我哥是谁,我哥就是林东宝,您要带去京城谋生的短工。”
“东宝——是你哥?”叔连澈惊愕地闭不上嘴巴。
旁边的叔连海手里拿茶,杯沿轻点薄唇,扬起一丝笑。
“不错。”柳安道,“我娘说了,我哥暂时不能陪同四公子去京城,所以请四公子见谅。”
“哦……可惜了。”叔连澈不忘感慨,“我挺喜欢东宝的,可是他又不肯卖身,我就想着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当去外头闯闯,就叫他随我回京。他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去?”
柳安咬唇,下意识地看沫儿。
沫儿瞪大眼,她才知道林大郎原来也在太平侯祖家做事呢!刚有点兴奋,就被柳安的这一眼看得有点发憷。
“咳,呃……这是家事。”柳安没有直说,“日后时间长着,要是我哥去京城找您,还望四公子你多多照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