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苍穹中隐约浮现出一个黑,随着距离不断拉近,黑逐渐放大膨胀,浮现出具体的轮廓——健壮的黑色飞马,大长腿,结实又不失优雅线条的肌腱,双翼拍打着空气。[][] ..COm在黑色飞马的背上,一个体格修长的黑衣人睥睨着下方的总督车队。
黑衣人的身形修长优雅,但毫无柔弱之感,身上的披风、头套、宽边帽皆为黑色,既让人感到朴素,也会酝酿出华丽的氛围,包裹在这个骑手身上的氛围,无疑是后者。
“和传闻中一样,有着和那家伙一样的恋色癖,做事也很高调。”
罗兰声咕哝着,卡斯蒂利亚占领区赫赫有名的恐怖份子、众多占领区人民心中的英雄、提坦斯占领军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狐狸”的衣着打扮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某人来,但和“狐狸”犹如舞台剧一般的华丽不同,在那个人身上的黑色没有感性介入的余地,只是极为纯粹的主张着功能性。
(不光颜色雷同,连喜欢搞出人意料这一套也挺相似。)
握持佩剑和手枪的手加上了一份力,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士兵纷纷举枪瞄准空中,指挥官们一边约束着士兵,一边偷偷瞄向罗兰。
以现场的火力配置,加上在暗处瞄准的狙击手,要干掉广告牌一样招摇的“狐狸”不存在任何难度。但是现场最高指挥官没有下令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所有人紧盯着罗兰。又不时抬头仰望空中的“黑衣男人”,不安和焦虑一在空气中积淀。
唯有一人没有卷入共鸣的漩涡,冷彻的分析着状况。
(以一介恐怖份子而言,这份决断力和果敢称得上极为出色。)
大部分恐怖份子为了宣扬自己的主张,经常会做些导向性宣传,譬如散播流言、散发传单、印刷地下报纸什么的,斩杀人质之类的也是其中一环。但这些间接性宣传所能引起的共鸣并不多,除了社会底层的中二和撸蛇,愿意回应“别人的事情”的人,总是少之又少。
相对的。敢于在公众场合正大光明地提出诉求的反抗份子也同样鲜见。除开反体制和当局不接受、不认可的态度这个大前提外,反抗者自身的人格——不论左翼右翼,能称得上君子的实在罕有,很难指望他们用绅士式的手段做出回应。
可一旦出现这种人——大无畏的、犹如殉道者般挺身而出的人物。他的言行对民众所产生的感召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或许他们不能直接改变世界。但他们思想、主张会成为催化剂。为死气沉沉的社会产生注入一剂催化剂,引发出种种化学反应,最终酿成社会变革的浪潮。
李林还不能断言“狐狸”是否会成为那样的人物。但毫无疑问,现在射杀他一定会造成那种效果。
“塞拉斯。”
“是的,阁下。下官已经确认目标,随时可以狙击。”
女声沿着无线电传来,冷漠的让人心寒。
从“彼得.施特拉塞”号飞船上眺望,只能隐约窥见天空中细的黑,加上城区紊乱的气流,想要狙击公里外的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最优秀的狙击手搭配高精度狙击步枪也难以完成。
受限于生理极限,1500公尺左右就是智慧种狙击手能够实施狙击的极限距离。
塞拉斯并非智慧种,智慧种的极限对她没有意义。
豪华飞船的隐蔽炮位上,亲卫队少将单手举起71倍径88㎜战车炮指向远处,人类眼中比蚊虫还要细的一在龙之瞳中浮现出犹如近在咫尺般清晰的影像,将黑衣骑手纳入炮瞄镜的准心,装备无线电近炸引信的高爆榴弹已经上膛,只待扣下扳机,便会将“狐狸”变成一堆烧焦的烂肉。
只差一个命令、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而已。
“保持监视状态,待机。”
“是的,长官。”
回答简洁有力,和之前一样冷漠,仔细分辨却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情愿。
她大概非常想就这样打爆“狐狸”吧?可以想见,忍受扣扳机的**对她这种好战份子来和折磨无异,可惜眼下并非合适的时机,她还必须忍下去。
“狐狸”是通缉榜上不论死活都值5万埃居金币的重犯,现在自投罗网般出现在总督和驻军面前,就算被打成漏勺也纯属活该,查理曼人大可以是为了保护第四王子,开枪击毙可疑人物。至于他究竟是否有这个意图,那不是重,哪怕他身上没有携带武器,给他弄一把也就是了。
然而现在却绝非这么干的好时机,只要他在没有做出主动攻击的状况下被杀或者死在战场上,他都有很大机会成为卡斯蒂利亚人的英雄。而不是如同李林计划好的那样,被他热爱和守护的民众背叛,在唾弃和诅咒中死去。
为了成功完成这项极具颠覆性的作业,他暂时还不能死。
“那么,会怎么做呢?”
凝视着逐渐接近的俩人,李林以轻松的语气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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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样盘旋在所有人脑中,不分立场、地位,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士兵们一边瞄准一边偷瞄自己的长官,军官们的视线不时扫过躁动的人群,攥着手枪或魔杖的手心沁出大把汗水,一些官员们正慢慢朝人群靠拢,准备“万一”时立即躲入人群。市民们看看天空,又瞄瞄总督,茫然和焦躁写在他们的脸上。
相较之下,挺身而出的总督和正在降低高度的黑衣骑士显得太过镇定,其强烈的存在感甚至把周围的大众都吞没了。人们唯有看着那两个人,一言不发。
在紧张不安的视线注视下,黑色飞马缓缓着地,两人默默打量着对方。
在罗兰看来,对方身高与自己差不多,因为身穿黑衣,体格看上去显瘦,但厚实的身体轮廓显示出他有经过严格的锻炼,从马背上从容不迫的坐姿来看,马术和剑术都有不错的造诣。
罗兰暗暗叹了口气。还不清楚对方在魔法上的修为有多深。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以他敢于孤身一人在此现身来看,除了胆量过人之外,多半也准备了什么妥善之策。之前的评价需要修正,“狐狸”比预期中更加难缠。
“不要露出那付‘真是麻烦的表情。财团的少爷。当你们踏上不属于你们的土地时。就应该想到会有各种麻烦光顾你们头上的。”
难辨男女的声音扩散开来,似乎是使用风属性术式干涉空气传导实现变声的样子,经过变声后的卡斯蒂利亚语依旧吐字清晰。显示出他对术式精细控制的高水平。
一个穿着西装和马裤的翻译官匆匆跑了过来,罗兰朝着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摇摇头,转过头到:
“麻烦固然存在,但总有解决之道。这个世上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麻烦也是一样。”
流利的卡斯蒂利亚语在人群中掀起一阵的波澜,第一次听到总督的声音,而且还是用卡斯蒂利亚语出口的话语,多少让市民们感到意外。在他们的概念里,查理曼人都是粗鲁的、机械的、装腔作势的家伙,操着听不懂的语言,在翻译官和王协军的带领下四处横行霸道的野蛮人。当听到年轻的总督用他们的语言发言,内心除了冲击之外,还产生了一的亲近感。
“嚯——”
“狐狸”感到意外似的眯起了眼睛,尽管有所准备,但罗兰的回敬实在太过漂亮,让他也不禁想要称赞。
其实罗兰大可以不懂卡斯蒂利亚语为掩护,在翻译官复述的时候接机获得更多思考时间。但他看破了这边故意用卡斯蒂利亚语发言,并且用“财团的少爷”而非“总督”来称呼罗兰,唤起市民民族认同感的同时否定了查理曼统治的合法性,当罗兰以坦坦荡荡的姿态用卡斯蒂利亚语回答,既展现了正人君子的做派,也用尊重卡斯蒂利亚人的姿态拉拢市民。
另外,罗兰的发言中还有另外一层潜台词——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这其中也包括国境线和国民的认同感。
——真是完美的回应。
“罗兰先生。”
称呼变了一下,但冷硬的语气丝毫未变。
“你的话同样也适用你自己身上哦,你的治世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吗?”
(果然来了啊——)
内心咕哝着,罗兰毫不吃惊地接下尖刻的反击。
“我无法保证那种事情。”
人群再度骚动起来,等翻译官将话语转述完毕后,官员们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密涅瓦从马车里探出头,注视着罗兰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人眼中太过老实、近乎愚蠢的回答,在她看来合情合理。
就像罗兰之前自己所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他的治世同样如此。
尽管他心翼翼,尽量在不触及各方利益的情况下谋求整个特区的均衡发展,尽己所能的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准。但这种治世的根基是建立在财阀、政客、军阀支持的基础上的,当他们觉得罗兰对卡斯蒂利亚人太好,或者卡斯蒂利亚人觉得他过于照顾财团,忽视弱势群体,冲突将不可避免。
就在昨天晚上,他通过公司内部渠道得知,由亲卫队队长尼德霍格亲自督导的“镇压工人运动用巨型危险种项目——酷斯拉”已接近投入实用化阶段,大资本家镇压工人运动和左翼分子的历史即将翻开新的一章。同一天,在圣塞瓦斯蒂安,一群矿工驾着满载炸药的马车冲入提坦斯军营驻地发动自爆特攻,上百名军人殉职。
在这种双方时刻斗争着,或时刻准备斗争的背景下。要实现持久的和解,简直和笑话一样。
但是——
“那么,我就不应该把更好的生活给予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吗?”
“……”
答案是明确的。
“或许会有很多问题,也许最终会失败,可不能因此就不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吧?”
没有行动,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哪怕暂时无法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但不代表永远如此。
少年撩起披肩,淡然到:
“那么,你又如何呢?”
“我?”
“对你的特赦令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签字生效。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完成重组的特区政府内出任官职,也可以普通的生活下去。”
“该你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吗……”
黑衣人拉了拉帽檐,严肃的到:
“罗兰先生。你知道你刚才了什么吗?”
梦想、善意之类的词汇不能和现实混为一谈。权谋不是世界的全部。却在确实推动世界运行。
招安,正是权谋的一种。
对民众自立而言,比起实施暴政的暴君。开明温和的独裁者要可怕的多。
即使民众什么都不做,恩惠之雨也会自行降下。而且单就特区来,在过去的围城之役时响应领主和神官的号召参加了城市保卫战,可守卫城市的正规军和民间义勇军最终却败给提坦斯。之后也有各种反抗起义,却无一例外被镇压下去,当时的总督对反抗回以高压恐怖政治。基于过去的经历,现在的萨尔巴杜人对于反殖民斗争表现得相当谨慎。他们害怕如果再次揭竿而起,能否成功先不,万一失败——这种情形的可能性相当大——之前种种恐怖镇压可能会再次来临。相比那段血腥的时期,现任总督大人的统治还要好得多。
现在就算“狐狸”喊出“赶走查理曼佬”的口号煽动起义,恐怕也难以再现过去那样一呼万应,满城皆起的状况。话虽如此,倒也应该不会有积极去保护总督和卡斯蒂利亚人。如果现在发生起义,恐怕有四成人会响应,剩下六成则是静观其变,响应的那四成中正真是因为民族感情而行动的,恐怕还不足一成。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自从现任总督上任以来,他们的生活环境确实得到了改善,甚至比战前还要好的缘故。要让因政策收益的人们冒着失去优渥生活乃至性命的风险,去反对统治当局,实在是困难了一。
鞭子之后给予糖果固然是强国管理殖民地的惯用手段,不过实际上也是包括“狐狸”在内的反抗者无法坐视不理的状况。假如现在“狐狸”这杆民族独立斗争的旗帜再被招安,萨尔巴杜特区的反抗运动真的只能关门大吉了。
“知道吗?财团的少爷,你那些动人的话语,在我听来,只是觉得心里发寒。”
“……”
“把更好的生活给予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们——你是这么的吧。可是,对于我们卡斯蒂利亚人人而言,把这片土地和安稳生活夺走的,不正是你们查理曼吗?”
平心而论,这话对于确确实实为萨尔巴杜特区发展尽心尽力的罗兰显得过于苛责,可既然对方不顾自身安危,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堂堂正正前来面对自己。那么,自己不拿出同样的觉悟,是无法与之对抗的。
不,那样的话,自己将留下某种决定性的、无法抹去的后悔——“狐狸”的直觉如此诉。而这,是不惜舍弃一切投身民族独立斗争的自己所无法承受、也无法认同的……
“少爷,对我们而言,你,还有查理曼就是那样的存在,代表查理曼坐上支配者之位的你,什么给予更好的生活,什么特赦,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欺瞒和诈骗。”
呼——
罗兰慢慢的把郁积在肺叶里的空气吐掉。
“即便你这么,我也不会放弃现在的政策。”
“是啊……”
“别会错意,对过去已经发生的那些事儿,我没办法再做什么了。可是,现在和未来,却是能改变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也一直这么相信着。所以——”
少年褪下手套,白手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黑衣人的手中。
“像个男人一样,痛痛快快干一架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