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笑声让人心里毛毛的,就好像会在哪个不注意的地方冒出一头猛鬼来的感觉。
花姨的神色再也不见淡然,脸上也没有了笑意,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老夫人,身体都有点颤抖。
大乌龟上前扶住她:“你,不要紧吧?”
花姨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头晕,老毛病了,扶我坐下就可以。”她居然连坐下都需要人服侍了。
老夫人的几句话就让她自一个健康的大活人,变成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般。
胖婶走到花姨的身边,用帕子给她拭了拭汗:“我们都打听清楚了的,你不要听她胡说就乱掉心神;我们这些年来,不好过。”
老夫人看着胖婶忽然大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哪个呢,原来也是故人啊,居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当年的香香已经变成这个样子?”
胖婶看也不看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比你要强多了,我们变得顶多是皮相罢了,而你的心却是越来越黑。”
花姨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握住胖婶的手却还是定不住,显然她的心已经乱了。
老夫人由丫头扶着坐下,看着胖婶道:“不用听我的?哈,我想你们还是听我好好的说一说吧,比如说多年前一个俊俏的公子哥进了某个烟花女子的房里……”
她咳了两声,推开丫头们的手自己拭了拭嘴巴:“接下来嘛,那个公子哥当然就由一个孩子变成了男人;而那个公子哥出手很大方,因为他的母亲不想他学坏嘛。”
“再加上他很听母亲的话,又是个听话上进的好孩子,便在母亲那里拿了银子送过去,然后他从此就消失在小镇上。”
老夫人看着花姨:“当初看到那个公子哥的时候,有没有感觉非常的亲近,有没有感觉很喜欢他?一个烟花女子啊,经过那么多后还会动心,还会柔情似水,有没有点奇怪?”
花姨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死死的盯着老夫人的嘴巴;她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猜到。
紫珏在此时大叫一声:“够了。老夫人,你不想活了也不用再拉上一个吧?错的那个人是老太爷,你不要恨错了人。”
“再说,一直错的人还有你,为什么非要弄个你死我活不成?你赢了也不会有银子给你。”
老夫人看一眼紫珏:“你不是不认识她嘛,为什么要帮她说话?还有,谁说不关银子的事情,三万两啊,嘿,池家的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烫手,知道不知道?”她看着花姨笑得很诡异:“想要银子成啊,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拿得走。”
“银子是好东西啊,只是真得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花用啊。”她叹口气:“说到哪里了?对了,说到那个公子哥很听母亲的话。”
她笑得更诡异了:“你知道那个公子哥的母亲是谁吗?是我,就是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不能自已。
屋时有不少的人,可是除了她的笑声外再无旁的一点动静,也就显得那狂笑声多了一丝的可怕。
花姨的手一颤,死死的握了握胖婶的手:“你真以为几句话就可以让我相信?”
老夫人止住了笑,笑得一脸是泪,她不得不一面拭泪一面开口:“对,也对;喏,你来看看吧,来看看我手里的东西。”
她自袖中拿出了一件东西来,却是一个香包;用料说不上多好,但是做得却极为精致,虽然说年头有些久了,但是保存的还真得很不错。
花姨看到那个香包后身子一震,身子软下去;如果不是胖婶和大乌龟,她就要自椅子上溜下去。
盯着老夫人她嘶声道:“是谁,倒底是谁?”
“我说过了,是我的儿子。”老夫人收起香包来:“这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得,你是真得听不懂吗?”
她说到这里看着花姨又笑了,这次的笑没有一点声音,却带着十二分的古怪,让紫珏霎间差点以为在老夫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妖魔的影子。
“我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养了几十年的儿子,给他娶妻看着他生儿育女,在我面前恭敬而孝顺。”老夫人的声音也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落到紫珏的耳中,就好像是把无形锯子在锯她的耳朵一样,说痛吧可是耳朵那里好端端的。
花姨一用力站了起来:“是哪一个?!”她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来的。
老太爷也在看着老妻,开始的时候他的心思当然不在老妻的身上,还想着让人把老妻弄走;但是随着老妻的话,他的眼睛已经移不开了。
他的双手握住了椅子,指节因为渐渐的用力而越来越白,一脸的不敢相信,眼睛全是祈求:不知道是在求他的老妻,还是在求老天他听到的一切都不是真得。
老夫人看着花姨,看了半晌才缓缓的道:“你猜。”她说完笑了起来:“我小的时候就喜欢和姐妹们说——你猜,但是这一次却是我说得最为痛快和最为开心的一次。”
“不会什么都让你猜,那个公子哥、我三个儿子里的其中一个,也就是你生下来的那个儿子。”
她眯起眼睛来长长的叹口气:“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才会说出这个秘密来呢?现在说出来了,很舒服。”
“你,还有你”她先看的人是花姨,然后看向自己的丈夫,再次微笑:“舒服吗?”
紫珏忍不住扯了一下苏万里的衣袖:“我冷。”
她的胆子从来不小,因为没有机会让她做个胆小的孩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怕;不对,应该说是可怕。
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老夫人做出那样可怕的事情来,又是什么仇恨能让老夫人把她做出来的可怕事情当众说出来呢?
池家真得太可怕了,这根本就不是个人呆的地方。
紫珏在这一刻无比坚定的认为,她应该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救出万氏,她是一刻也不能留在池府了。
这哪里是一个家啊,根本就是一个妖魔乱舞的地方;但,是什么让这些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们一开始就是如此的坏吗?
苏万里歪头看看紫珏,然后看看水清:“池大姑娘说了,她冷。”
水清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对着老太爷施了一礼:“老太爷,借样东西用一用。”他上前把桌子上夏承勤的衣服推开,把包袱拿下来递给苏万里。
苏万里瞪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让小玉披个包袱皮?
水清又眨眨眼睛:“要不,你问问三夫人肯不肯借她的禙子?”
紫珏不客气的一人给了他们一脚:“我不需要衣服。”她心里的冷意也因为苏万里和水清消失了。
花姨的身子摇了摇:“不、不!”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如果老夫人所说的一切是真得,她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老夫人淡淡的道:“大家都懂得,你想装不懂也随你;但是,你的确是你儿子的第一个女人。”
她说到后面忍不住得意的挑起眉头来:“我原来看着那个孩子碍眼,自从他做了那件我暗示人引导他做得事情后,我就看他无比的顺眼起来。”
老夫人说完抬手:“你要不要见一见你的儿子?说起来,这些年我可真得尽心又尽力,那孩子长得还真得不错。”
老太爷反手一掌打过去,打得老夫人差点自椅子一侧掉下去;但是打完后呢?打完后他依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反手就给了自己两记耳光。
紫珏已经叫不出好来,看到这里她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就连水清和苏万里都背过身子去。
夏氏端坐不动,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她裙边在一刻不停的抖着。
余氏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老夫人,脸上让人看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但显然是有着惧意在的。
三个人其中的一个:是夏氏的丈夫还是余氏的丈夫呢?或者都不是——对于余氏来说,她只希望自己的丈夫不是那个被老夫人多年前算计过的公子哥。
“看你也猜不出来了,不过你也不必在意,我已经打发人去叫他了;很快你们母子就可以团聚了,可喜可贺啊。”
老夫人的话说完就又是一阵大笑,就好像她说得是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但是除了她之外无人再笑一声,谁也笑不出来;老太爷垂着头,就好像已经是个半死之人般,几乎是没了呼吸的样子。
花姨却大叫起来:“不,不!”她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就要走:“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她几乎就要疯了:想念了多年的儿子,夜夜梦中相见的儿子,以为人鬼殊途的儿子,却活着!
这当然是大喜,但是这份大喜的后面却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却让花姨很希望儿子早就死了,在很多很多年前已经死了。
但是她更希望死的人是自己,在那个公子哥还没有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169章都在骗人
花姨想儿子想了几十年,因为自儿子生下来不足百日便被抱走了,做娘的岂能不想?她是日日在想,一日叠加一日的思念。
哪怕是死能让她再看到儿子,能为儿子做顿饭、能为儿子做件衣服,甚至是看儿子一眼:只要他生活的不错,她也认为很值了。
但是现在的花姨是不想见到儿子的,也无法面对儿子。
她大叫着起身要走时,老夫人淡淡的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你认为我们池府是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你离开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和你的儿子遇上;嗯,我不会忘了让人提醒他你是他的什么人,如果你坚持就这样离开的话。”
花姨的脚就好像钉在了地上,再也无法迈出去一步,只能看向身边的人希望有人可以给她想出个法子来。
可是多年来翠玉楼里就是她当家,大家平常有事都是指望着她花姨的,此时哪里会有人能想出办法来救她呢。
紫珏在心底一叹,正想开口的时候就听到外屋有响动,还不等她或是谁做出反应来,门就被人推开了。
花姨也听到了响声,她马上转身扑向胖婶的怀里,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了进去,身子也转了过去,不想让进来的人看到她的样子。
现在的她真得只想求死,但却不是死在儿子面前,而是想带着这个秘密去死,死得无人能找到她,就仿佛她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如此,才能保护她的儿子;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孩子做得事情了,当年的事情错不在孩子。
紫珏的一双眼睛也盯紧了进门的人,看到进门的人是大管家她太过吃惊了:“你、你是老夫人的儿子?!”
真得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啊,池得顺会是花姨的儿子:只是老夫人岂不是说了谎,因为池得顺只是池府的管家可不是主子。
池得顺被紫珏的话吓了一跳:“大姑娘,此话从何说起?小的万万不敢、万万不敢。”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老夫人怒斥紫珏:“你少说一句。让你把人带过来,你过来做什么?”她对池得顺看起来极为不满。
池得顺连忙叩头:“老夫人,二老爷如今真得禁不起折腾了,您有什么事情……”
夏氏闻言抬起头来看看池得顺,然后再看看老夫人,缓缓的站起来可是身子接着一晃,人就软倒在地上。
这种打击真得太大了些,相比起池子方的不忠来也差不了多少;夏氏的身体本就不好,儿女的夭折、丈夫的病重与不忠,如今却发现她的丈夫根本不是嫡子,而且还……。
她哪里还能再坚持住,当下一口气提不起来就仰面跌倒。
紫珏眨了眨眼,看看花姨心里琢磨着:那我和花姨岂不是成一家人了,她是我祖母?!
苏万里只是在盯着老夫人瞧,对于池子方是不是花姨所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就算池子方是太子爷又如何,他只认得紫珏。
只认得那个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玉,至于小玉的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
水清看着紫珏,很有些担心的模样;直到发现紫珏没有什么反应,他才轻轻咳了一声:“那个,你在想什么?”他纯粹只是好奇。
紫珏没有理会他,因为老夫人看了过来:“池紫珏,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得?你,终究不是我们池家正经的儿女,还想入祖谱?!”
花姨也极为吃惊的抬头,说实话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位公子哥了,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池家的三位少爷:准确来说,长大后她就没有见过。
见过的那一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自己姓池,不然她岂会让其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
她下意识的看一眼紫珏,紧张悔恨的心唯一的慰籍就是,她帮紫珏真得没有帮错;有的时候帮人真得是在帮自己,出好心还是有好报的。
老夫人看着池得顺微微一笑:“来人,去把你们二老爷抬过来。”夏氏晕倒她看也没有看一眼,至于丫头们的忙乱还让她很不快。
“今天我可是有不少的话要和你们二老爷说。”老夫人笑眯眯的道:“想一想吧,他可是命池得顺找人打过你的,嗯,也是他阻止你被人赎身去过好日子。”
“我,就是要让你做一辈子的**女子,一辈子都无法从良,老来凄凉。”她盯着花姨的眼睛:“而且,做这件事情的人还是你儿子,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儿?”
花姨咬着唇没有说话,倒是胖婶骂了一句:“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个魔鬼。”
老夫人怒了:“我是魔鬼?哈,你还真得敢说,也不想想是谁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如果她不来池府,如果她来池府乖乖的,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我的确是做了,可是我并没有打算说出来,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在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解解闷;是你们逼我说出来的。”
她指向花姨:“多年前就是你这个丫头,居然勾引你的主子,让他迷恋上你差点毁掉了和我的婚约。”
“你不是一直说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嘛,那池家需要银子,那他需要钱的时候,你当然要站出来才对。当年也是你自愿卖身的,你能怪得了哪个?”
“对,就是我让他骗你的,但你也是愿意让他骗对不对;对你痴情一片,哈,迎娶我之后他眼里还有你嘛。”
“你还敢替他生下儿子,我本来是想放过你了,却不想你还和他勾勾搭搭的不放,还生下一个孽障来,那你就做一辈子烟花女子吧。”
她恨恨的盯着花姨:“你迷惑他想把儿子送回池府,然后你就可以让他赎身也进池府了,是不是?可是有我呢,我怎么会让你如愿。”
老夫人也不是说得很清楚,就连条理都不是很清楚,可是就在她的发泄中紫珏还是听明白了她、老太爷和花姨之间的恩怨。
花姨原来还是老太爷的丫头!
紫珏翻个白眼,花姨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上老太爷那种男人呢?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她真得不能相信花姨的眼光这么差。
忽然想起在翠玉楼时,花姨经常说得一句话:这最好最香的花儿啊,总会插在牛粪上,都是命啊。
想到池子方聪明了一辈子,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也不知道他自打出生起就被人算计了。
紫珏想到这里真想呸池子方一脸,半点也不同情他;只是很同情花姨:这样一个母亲怎么可能生出那样混帐的儿子来?
只能说是近朱者赤了,看来是认老夫人做母所以才长歪了;他长歪了不要紧,却误了自己娘亲一辈子,如今还在害自己的娘亲。
池得顺终于听懂了,看着花姨张大嘴巴喃喃的道:“不可能,不会的,不可能,不会的。”
老太爷那里一脚踹过去,把老夫人连椅带人踹倒在地上:“你、你做得好事儿?!池家清誉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老夫人还在笑,笑得嘴角都流出了血来:“我就是要毁了池家,毁了你重视的东西;哈哈,你的儿子和你的女人,哈哈。”
她笑得再次流出泪水来,就算是老太爷再次踹过来,疼痛都不能让她停下狂笑。
老太爷盯着她的眼睛:“你以为子方是那个孩子吗,我告诉你不是,他不是!”他再踹一脚过去:“我休了你,现在就要休了你。”
他猛得转过身来:“笔墨伺候。”说话是中气十足,可是话音一落他身子一软就摔在地上,口吐白沐。
夏氏忽然推开丫头们冲过来:“是谁,倒底是谁?!”她的丈夫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是谁不重要,只要不是自己的生身之母就可以。
老夫人也不笑了,不敢相信的爬过来:“怎么可能,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在她的拼命摇晃下,老太爷醒了过来。
“是谁,倒底是谁?!”夏氏大叫着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样子,揪着老太爷就好像要吃人了。
“你骗不到我,老二就是那个孽种。”老夫人叫嚣着,可是脸上却带着担忧。
老太爷努力的张开嘴巴:“不是,老二就是你所出,千真万确,我以列祖列宗发誓。”他费力的说完看着老夫人:“老二的孩子……”
老夫人看着他忽然一掌打过去:“你骗我,老二就是那个贱人所出,你在骗我!”她不能接受老太爷的话,如果这么多年来她都误会了,那么她就是在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是她不相信自己连亲生儿子也分不出来。
老太爷看着她:“难产,你当年难产,救过来后歇了有两个月才见自己的儿子……”
老夫人再也不哭不叫了,盯着老太爷看,看了好一阵子她用力揪住老太爷的衣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说,为什么,为什么?!”她用力的向地上摔老太爷的头,弄得夏氏都摔倒在地上却还是不停的在质问老太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