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骊珠独自一个人,正喊住了个小丫鬟问着:“看见表小姐了吗?”
“奴婢没有看见表小姐。”小丫鬟忙道,“要不奴婢这去帮奶奶找找?”
窦昭听着笑道:“怎么了?琰妹妹不见了?”
蒋骊珠苦笑,道:“怕是又躲到哪里去了。”然后叫住了那小丫鬟,“你去忙你的吧!”扭过头来对窦昭道,“我去碧水轩看看,说不定她回了碧水轩。”
家里也宴过几次客了,蒋琰这怕生的性子窦昭多少看出来了点,她笑道:“那就有劳十二表妹了——今天的客人太多,我也没时间管她了。”
“表嫂不必担心。”蒋骊珠笑道,“琰妹妹交给我就是了。”
她曲膝朝着窦昭福了福,去了碧水轩。
碧水轩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坐在屋里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着天。
“表小姐不在吗?”蒋骊珠困惑地问道。
两个小丫鬟忙丢了针线站起来,齐齐地回道:“表小姐由映红姐姐服侍着去吃酒了。”
咦!那她去了哪里?
蒋骊珠暗忖,沿着湖边的小径一路寻找。
眼看着就要到垂花门了,却看见几个丫鬟站在垂花门前的石榴树下,旁边有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说话。
她定睛一看,男的穿着件丁香色的杭绸袍子,系了玄色的丝绦,垂着一块羊脂玉的玉佩;女的一身粉红色的妆花褙子,乌黑的鬓角簪着的莲子米大的珠花莹润光华,衬得一张脸玉兰花似的娇美,不是陈嘉和蒋琰还是谁?
蒋骊珠的心莫名地就砰砰砰地跳了几下。
只见那陈嘉说了几句话,蒋琰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眉眼,如花般绽放开来,十分娇憨可爱。
她不由得急步上前。
看见蒋骊珠的蒋琰笑盈盈地和蒋骊珠打着招呼:“堂姐!”随后解释道,“我听说陈大人过来吃酒,特意过来向他道声谢,顺带问问黎亮的事。”
此时陈嘉已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他微笑着朝蒋骊珠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称了声“吴大奶奶”。
蒋骊珠心里乱得很,草草地和陈嘉点了点头,拉了蒋琰的手,嗔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表嫂正四处找你呢!”
蒋琰闻言眉眼立刻垮了下来,她对陈嘉道:“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陈嘉语气恭谨:“不客气。如果有了消息,我就让陶二媳妇来给映红姑娘说一声。”
蒋琰点头,和蒋骊珠手挽了手,由映红等人簇拥着往内院去。
蒋骊珠这才道:“你又托了陈大人什么事?”
“我上次不是让陈大人帮我送些银子给黎亮吗?”蒋琰道,“我就想问问黎亮现在怎样了。谁知道陈大人是人托人送过去的,那人来回信的时候陈大人忘了问黎亮的事,我就让他若是遇到那人,就帮我问问黎亮现在的情况。”
有必要闹得这样麻烦吗?
蒋骊珠没有作声。
蒋琰要回碧水轩,蒋骊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蒋琰和自己一起去了窦昭那里。
来的女眷都在花厅那边听戏,正房的宴息室只有窦昭和长兴侯夫人肩并着肩在说话。
见两人进来,长兴侯夫人就饶有兴趣地笑着瞥了蒋琰一眼,打住了话题。
蒋骊珠不动声色地和蒋琰上前给两人行了礼。
窦昭柔声问蒋琰:“刚才到哪里去了?外面正在唱《浣纱记》,演旦角的是曾楚生的那个徒弟,唱得还不错,你天天闷在家里做针线,偶尔也应该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蒋琰应“是”,话茬却被蒋骊珠接了过去:“我在碧水轩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如表嫂说,在做针线呢!要不是我生拉硬拽地把她给拽了出来,只怕这会儿我们还在找她。”说完,她又对蒋琰道,“我就说嘛,表嫂如果知道你在碧水轩里做针线,肯定会让你出来听戏的。被我说中了吧!”
这是?
蒋琰讶然。
如果说“是”,那岂不是对嫂嫂扯谎?如果说“不是”,岂不是说十二姐在说谎?
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旁边的长兴侯夫人却笑道:“小姑娘家,就是应该多出来透透气,整天不出门,再机灵的人都要变得呆头呆脑了。表小姐快去听戏去吧!这个时候应该正唱到《分别》,这可是曾楚生的拿手好戏,他的徒弟也应该不会太差才是。”
一副要打发她们俩快走的样子。
蒋骊珠想到刚才进屋里的情景,猜出长兴侯夫人是有话单独和窦昭说,却被自己和蒋琰打断了。
她笑吟吟地称“是”,拉着蒋琰出了息宴室。
窦昭就对长兴侯夫人摇头道:“你也看到了,我家这位还像个孩子似的,又是再醮,给您娘家的大弟弟做宗妇,我就怕她担当不起啊!”
“要不怎么有‘量媒’之说呢!”长兴侯夫人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家那大弟弟,不是我夸嘴,在十里八乡那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家里家外的事没有他拿不起的。可这能干之人也有能干之人的短处,那就是性子好强。我那弟媳妇在世的时候,没少为这个和我大弟弟吵架,有一次甚至气得我大弟弟把我接了回去劝我那弟媳妇。所以我大弟弟这次续弦,就明说了,女方是姑娘家还是再醮、有没有嫁妆都不在乎,只要人温顺懂礼。我就是看着你们家表小姐的性子好才起了这心思。再说了,我那大弟弟比你们家表小姐年长十几岁,你们家表小姐又是个貌美如花的,这事若是成了,老夫少妻的,他不一手汤一手洗脚水地殷勤服侍着,还敢发脾气不成?你就等着瞧好了,保管到时候我那大弟弟在表小姐面前服服帖帖的,不敢大声说句话。”
窦昭笑道:“这件事还请夫人容我和我们家世子爷商量商量。”
“那是当然。”长兴侯夫人笑眯眯地点着头,和窦昭去了看戏的花厅。
大家听戏听得入迷,只有少数几个人注意到长兴侯夫人和窦昭去而复返,而窦昭见蒋琰和蒋骊珠两人坐在长廊的尽头由丫鬟婆子服侍着磕着瓜子吃着茶,不禁微微一笑,也认真听起戏来。
不一会,酒宴摆好了。
管事的嬷嬷来请大家入席。
众人笑呵呵地进了花厅,分了主次尊卑坐下。
冷盘热菜流水般地端了上来。
景国公府三太太冯氏就找了个机会低声问窦昭:“长兴侯夫人可是想为她娘家的兄弟求娶贵府的表小姐?”
窦昭心中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冯氏就提醒她:“长兴侯夫人的大弟弟倒是个精明能干的,家中也很是富裕,不过就是太能干,如今想捐个官,长兴侯嫌他事多,这些日子把他晾着,他多半是为了赌口气,想另谋条出路。你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先不要说长兴侯夫人的大弟弟比蒋琰大了快二十岁,就凭以后长兴侯会折在窦启俊手里这一条,窦昭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让蒋琰嫁过去的。
她笑着朝冯氏点头,表达着感激。
冯氏不再作声。
用过午宴,大家移到庑廊下继续听戏。
蒋骊珠悄然移了过来,低声问窦昭:“表嫂,那长兴侯夫人是不是想给琰妹妹做媒?”
窦昭见她十分关心的样子,笑着打趣她道:“怎么?你有好人选?”
蒋骊珠讪讪然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在阵阵喝彩声中,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她和蒋琰的座位,和蒋琰耳语:“初嫁由父,再嫁由己。你可想过你想嫁个怎样的人?”
蒋琰神色一黯,半晌才声若蚊蚋地道:“我这样的女子,失德失贞,谁会要?他们要娶我,不过是想攀上我哥哥这棵大树罢了。我给哥哥和嫂嫂惹的麻烦还少吗?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给他们惹事生非不好吗?又何必要再嫁人!”
蒋骊珠要不是全神贯注,又连蒙带猜的,在高亢的唱腔中,恐怕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她低声问蒋琰:“如果给你找个像陈大人这样的,你也不嫁?”
蒋琰错愕,随后明了地笑了起来:“你是看我常常麻烦陈大人吧?陈大人不同,我最落魄的时候他都见过,最不济,也不过如此。我在他面前用不着装来装去的。”
蒋骊珠颔首。
蒋琰还想向她解释解释自己和陈嘉的关系,蒋骊珠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戏台。
她抓了蒋琰的手臂笑道:“快看,接下来是唱《相逢》了。”
蒋琰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可她想起蒋骊珠的话,又不禁一阵心慌,觉得自己以后再不可和陈嘉见面了,若是哥哥和嫂嫂也这么想,陈嘉可就完了。
她从小在市井里长大,知道一个人没有背景想混成陈嘉这样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坏了陈嘉的前程。
蒋琰不由怅然地叹了口气。
而窦昭把长兴侯夫人求亲的事告诉了宋墨之后,宋墨连连摆手说着“不行”,说“年纪太大”。
他的反应,在窦昭的意料之中。
她以此为借口,推了长兴侯夫人的提亲。
长兴侯夫人气得胸口发闷,私下对身边的丫鬟道:“她以为他们家的那个表小姐是个金人不成?再醮之妇,还挑来摘去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又觉得自己弟弟出了个馊主意,把弟弟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他弟弟很是委屈,道:“姐姐,您在内宅呆的时候太长了,外面的消息都不大灵通了——这女子可是宋砚堂的同胞妹妹!那宋砚堂如今在皇上面前炙手可热,过了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写信问问我姐夫,看他怎么说!”
长兴侯夫人半信半疑,写了封信给丈夫。
长兴侯回信把长兴侯夫人骂了一通,骂她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了?!还说她就不应该自己去跟窦夫人提亲,应该求石太妃去提亲云云。
这都是后话了。
元哥儿百日礼的第二天,蒋骊珠非常罕见地主动来英国公府拜见窦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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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