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一群疯子,本国的事务都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就想要对大明动手,这群家伙是笨蛋么?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国家,凭借我们的话怎么可能会击败他们?贸贸然的宣战然后只会被击败而已,到了那个时候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再指望刮起一阵和数百年前一样的神风么?所谓疯狂,乃是亡国之曲调啊!”
明明像是疯子一样的构想,却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这种不正常的病态狂热,大概正是景嗣所想要的那种吧——人嘛,越是不被人重视,越是面临即将被淘汰危机的时候,就越是想要找些机会来表现自己的存在感,而这些武士的话,也就是有着这样子的想法吧。
“怎么说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毕竟关西的那位大人在这一方面已经做的很好了,虽然说是推行了废刀令,但是他的军队还是没有半点问题的,本来的话,人就不应该指望别人的保护而是应该自己保护自己,所以说现在的民众已经不需要武士的保护,而可以自己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了。因此失去了存在意义的武士想要重新被当成救世主,也就需要新的敌人,我想也应该是没有什么会比大明更加好的敌人了。虽然强大,但是远在海外,既无亡国之虞,又可以名正言顺给武士更多权利,真是一手妙棋啊。”
“真是不明白,明明都是武士,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想法会有那么多的不同呢?明明应该就是为了守护人民而生的职业,但是到了最后却需要牺牲人民来保存自己,那样的话,不就是和我们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么?”
军议的本身,在龙女大发雷霆之后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虽然说怒斥所有怂恿着自己称王并且想要出兵大明的武士们为蠢货,但是那些蠢货本身可没有任何的自觉——和以前一样,虽然说表面上他们依旧会有着一个并不光彩的评价,甚至是会被龙女记恨,但是就结果来说的话,即使是上杉谦信也是没有拒绝所谓多数人的提议的。所以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到了最后她也是会接受的。
而这一点的判断,是没有丝毫错误的——即使说是正义和公理的伙伴,但是到了最后也是没有办法真正的和“正义”这种东西真正的常伴下去的,而在少量人的正义和多数人的不义当中选择多数那一边,这也是龙女所信奉的正义之一。
“毕竟是人嘛,得到了什么的话,就会和以前不一样,能够在成功之后还记得自己原来目的的人真是太少了。而眼下怎么做这种事情则都是你的问题了,不管是你做出什么决定,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无所谓的事情。这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不管是好是坏,反正结果的话都是会由你承担的。”
“宇佐美,如果说我不想那么做的话,会有人继续支持我么?”
“这个啊,在越后。我们都会,但是在关东。就不会这样了,因为这里不是你的主场,而是他们的主场。”
正如曾经所说过的那样,日本原先的范围,可以称之为“大和”的地方,是仅仅只是限于畿内几国地方而已。东海道也好,西国还有九州也好,都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慢慢开辟出来的领土。像是九州和西国的开拓过程的话,倒是还算顺利,毕竟在这些地方可是没有什么能够和大和相匹敌的王朝的。然而在关东的话,则不一样。这块将来会被作为日本的中心,定都于此的地方的本质上,则是另外一个古旧王朝的故土——虽然说没有确切的名称,但是就人种构成上来说的话,现在龙女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就是由如今被驱逐的,以及只能在极北之地见到的阿努伊人所统治的,原先并不属于所谓的大和民族和王朝管辖。
而拿下这里,将这里成为日本的一部分的人,则正是武士——由武士流血,由武士开拓,由武士镇守,由武士们所管辖的土地。关东镰仓,被称为武士之都的话也就是因为如此吧,不管那些支持废刀的人怎么前往关西圈的,那些武士们则总是向镰仓的八幡宫进发来试图取得一些什么精神慰藉并且想要在关东好好的东山再起。
这里,这个被称为镰仓的地方,对于武士们的意义来说,就好像是基督徒的耶路撒冷一样吧。
而在这里做出的任何决定要是不利于关东武士集团的话,那么即使是自己,那么那样的命令也不可能是会被通过的,只有这一点的话,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那么,只有那么做了么?听他们的,然后成为他们的傀儡,在被榨干利用价值之后再成为所谓的虚君?那种事情的话,我才不要,要是那样的话,不就和被困在座敷牢里被绑住手脚让人为所欲为的女人一样了么?”
“虽然很能够立即您的心情,但是这种比喻的话,还真是以前的您不可能说出来的,这种事情的话,也稍微注意下啊。”
不过意味不明管意味不明,解释本身的话也是差不多的事情——座敷牢,一种由木格子分割而组成囚房,大概是考虑到了木质的关系吧,所以说并没有采用那种普通的竖线形状的设计,而是纵横的将整个牢房墙壁做成了方形木格的样子,能够从中轻易的看到犯人的动向又可以很好的拘禁,更加重要的是这种东西不管是放在地下还是其他地方都不会被很容易的发现,因此日本的豪门大户里准备有这样子的设施也不算是少见的事情。
在外人看来,自己明明就是统率关东的大人物,而只有屋子里的人才会发现自己只是受困于牢笼当中的精神象征这种事情,还真是意外的符合当今的现状。
生气归生气,但是龙女毕竟是知书达理的女人,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随性的加快脚步,毕竟跟随着自己的是宇佐美,一个年事已高的家伙。既然他已经不可能像自己的前半生那样加快步伐跟着自己了,那么也只有自己稍稍的放缓速度然后等着他吧——于是在江户的街道上,两人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边任由姑娘发泄着不满,而老人一边倾听一边给与一点点力所能及的建议。
龙女的声音很好听,除去本身的音色外。更加多的也是带有了越后口音的关系。所谓越后,传闻当中就是战国时候的吴越之人乘船来到了日本所建立的国家,而从那里的乡土日语当中听出一些熟悉的吴侬软语的风格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说怎么样,但是至少适合姑娘们说。就这一点来说的话,和那个一直操着关西腔的少女主公还真是没得比。
“关东,关西,真是差了很多啊。明明是一个国家的两个部分,但是从来都不会和睦。”
感叹着所说的,是延续到了多少年后也不会改变的事实——所谓的首都圈和京都圈之间的人都互相看不起,即使是首都在东京,关西人也会坚持的认为京都和奈良才是最适合成为首都的地方。关东人把关西腔当成一门外语来学,而关西人现在所说的才是真正的所谓战国“都话”,一个国家的两个地区用着不同的电路投着并不相同的政党。总是,双方的斗争可是一点点都没有断下过。
但是。即便如此的话,就和每一个国家一样。虽然说在地域派系上总是有着不和的情况,不过就根源上来说还是很和睦的——就好像是天朝的北方男人老是说着南方男人鸡贼的同时也开始学着适当的温柔,而南方的男人一边说北方男人兄贵的时候也自己开始往着健身房跑。关东关西人的话也是有着很多的共同点,当然,这种事情不管纹任何一边的话都是不可能得到承认的就是了。
就拿关于和纸的工艺来说吧,的确是很少有能像是日本那样对于纸本身有着狂热的追求。并且不断力求繁复美丽的国家,也很少是有以彩纸作为土特产而闻名的地方——这一点,关东关西都有着这方面的工艺,而直到目前为止的话,那种会用淡淡的金色砂纹来进行装饰的和纸也依旧还算是难得一见的高级品。不过为了彰显关东和关西的不同。当关西人利用纸装裱以及制作工艺品的时候,关东人就坚决不做关西人那种的做法,取而代之的则是用贵重的和纸来制作灯笼这种看起来稍微有一点浪费的做法。
明明是价值高昂的东西,却用来做普通的灯笼,这在他人眼里的话还真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唯独对于关东人本身的话,这是只有他们自己能够懂的浪漫了——然而不得不提,事实上这样子的做法收效竟然是意外的好,当各种各样颜色的灯笼被放在街道上,然后挂着一些商店的招牌,石质板街上走过撑着和伞的和服女子,这也就是所谓的江户风格了吧。
灯笼上的淡淡斑点投射在了其他东西上,就好像是现代的投影星空灯一样的效果,而走在了这样平静的街道上,即使是原先很生气的龙女心情也逐渐的稍微平静下来了一点——因为如果说是在越后的话,那么因为天气的关系和多山的缘故是见不到这样子的街道和建筑物的。
“真是不明白,明明是那么安静的地方,但是结果却是武士之都,明明只要是能够收敛**就可以好好的享受这份宁静了,可这个也好那个也好,都向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而在勾心斗角。”
“因为这样的话,就是所谓的文明啊,如果说没有**的话,就没有前进的动力了,这种事情是当然的,那些家伙们也一样,只不过他们**的规模超出了本身的承受能力所以好招致不好的结果而已。作为武士的话,他们忘记了怎么克制自己的**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情形。”
打着的是讨伐**且残暴的魔王旗号,然后就实际的结果来说,这些家伙们的生活也在向着魔王那边靠近了,随着一老一少继续散步,夜色降临之后的江户也将化成一座和白天完全不同的城市——到处都是奢靡的灯光,还有搂抱着歌舞伎的达官贵人们在街上行走。和歌和能乐的声音充满了这座城市,如果说是今夜的话,那么这种声音应该是会更加的强烈,放荡的笑声也好,肆无忌惮让别人劝酒的呼喊声也好,都应该是那些武士们庆祝的声音吧。
为了下次的战争。为了下下次的战争,还有为了之后能够遇到的无数次战争而笑出来的声音,真的是已经完全的疯狂了,本末倒置的为了自身能够畸形的延续下去,而不惜加害原先本来应该保护的民众这样子的事情是龙女所没有办法忍受的。而况且这些家伙们的计划优势如此的庞大甚至是会让这个国家有亡国之虞。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是顺从他们,还是虚以委蛇?或者说是坚守我的义理到底呢?宇佐美,你活过了那么久。对于这种事情一定是有着经验的吧?这次的话,我到底应该如何选择呢?”
和曾经一样,遇到不懂的事情就请教宇佐美定满,虽然也有向着毗沙门天王祷告来祈求内心的安宁,但是真的能够成为自己师傅,解答自己问题的还只是人——这个越后的琵琶岛城主总是富有智慧并且能够看透很多的事情,若是没有这家伙跟在自己身边的话,那么越后之龙或许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只不过这次的话。这个总是能够给自己答案的人却也和其他人一样的沉默了。
“那就要看您是打算做龙,还是做人了。”
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没有确实的选择方案,一脸困惑的龙女也只有重复了一遍这个回答,然后完全不知其味的继续看着宇佐美的脸——虽然说这些年的脑容量的确是增长了很多,但是就要跟上这个老狐狸的话还是太难了。
“做龙……做人?”
“恩,所谓龙的话,是人的信仰寄托之所在。既能带来美好的东西的同时,也因为其高贵和神秘必须远离人群,所以说如果选择将你的义理贯彻到底的话,那么就要做好不被人理解,然后彻底孤立的觉悟。毕竟是所有武士的决定,就这一点来说,作为武士的一员,我甚至都没有办法和你站在一起……其实也不是没有能和你站在一起的人,但可惜的是,那个人却会比谁都要早的已经站在了你的对立面,那样子的孤独,你能够忍受么?”
“取而代之的,是做人,也就是接受这种现状然后周旋,认真的说,如果说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的话,估计我早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吧,并不是说我也会蠢到想要挑战明这样子的庞然大物,而是我没有勇气和那么多人为敌的情况下活下去。不过相应的,这样子的话也会让你放弃你的义理,而这样子的代价,你也是不能够承受的吧?”
的确,和那么人作对是需要勇气的,即使是个人的冷静和明智是拯救不了大众的疯狂的,就好像是战前日本唯一有着长远眼光的政治家以及外交官伊藤博文一样,作为一个能够改变日本未来轨迹的人却被视为国贼刺杀了,同样的,现在的话,单单凭借个人的力量也是无法力挽狂澜的。
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然后问出了一个不管从什么时候来说都是很残酷的问题——简单的来说,是屈从于现实而放弃梦想,还是拒绝接受现实而沉溺于梦想这样子的问题,要是普通人的话,那么他们估计就会直截了当的选择前者。但是作为上杉谦信的话,她是少数有权利选择后者的人,也是那种真的能够把梦想贯彻到底的人。
“这种蠢问题的话,还需要问么?你真是老糊涂了啊,宇佐美。”
“恩,是真的老糊涂了,这个问题太蠢了,是您的话,您也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看了看逐渐坚定起来的眼神,然后慢慢的和来时速度一样的慢慢走回天守阁里——就算是那里的话,现在应该也会有很多征朝论以及征明论的支持者在等待着龙女吧,而现在的上杉谦信既然有了决定,那么作为前辈也只需要看着她会怎么做就好了。
“正义是需要变通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和贯彻我的义理,我将不惜和魔鬼为伍,虽然说不知道沙门天王会不会原谅我,但是我想那样的话,只要是让更多人平静的生活下去的话,那么就不会有错误的。”
狂想乃亡国之曲调,而这些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武家们也的确是已经到了真正即将灭亡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