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乱世,这种事情如果要描绘的话,那么是很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达的,毕竟史书是一种高度简洁而又干练的东西。而rì本的战国乱世,虽然并没有到什么人自相食,易子而食的地步,但是仅仅是饥饿而带来的抛弃家人的话,那种事情还真的是所见得到不少。
而那一年,是斋藤道三进入了美浓,驱逐了原先的土歧家的一年,应邀收到了朝仓家的请求而同意一起进兵美浓的尾张之虎织田信秀雄心勃勃——对于朝仓来说,他们是不可能得到实际利益的,毕竟美浓太远,而近在尾张的织田可以利用地理优势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而那场战役的结果,也是众所周知的。
因为道三坚守着稻叶山城,联军久攻不下,接着又在后退的时候被道三所伏击伤亡惨重,也正是这次交手,才奠定了尾张之虎还有美浓之蝮之间的平等地位,也算是侧面的为了之后信秀和道三结为亲家的事情做了铺垫,不过,对于百姓来说,那场战役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久攻而不下,面对着坚城没有火药,没有大炮,只能围困,而军粮补给的话,就算信秀也不能免俗的选择了从富庶的美浓当地“征调”,换句话说,就是纵容士兵们就地抢劫获取补给,如此一来,遭到了兵灾加上了未能好好生产粮食的美浓百姓,在那一年过的相当艰苦。
不能下地干活的老人们被送往深山等死,而不少老人遇到了孝顺的孩子做不出这种事情,也会选择自己绝食而死留下口粮给家里其他人,而至于新生儿,尤其是女婴,在那一年普遍的遭受了很可怕的命运——男孩子长大了还能成为劳力,而女孩子的话,则会成为家庭的累赘很长一段时间,那一年里,有无数的婴儿遭到丢弃,其中大多数人的命运,都像是仓皇撤退的联军一样就此消失不见,不过,也有少数父母,做出了相对来说比较正确的选择。他们把自己的孩子扔在了那些豪族的门前,希望能够被作为小姓或者说是童养媳来抚养,总之,只要是活下去的话,那么就会有希望不是么?
而那一年,一对一直都没有得到儿女的夫妇,终于在别馆附近的竹林里发现了一个女孩子——因为秋天的凉风高烧而不退,但是依旧顽强地在竹林里生存着的时候,作为夫君的竹中家当家竹中久作也是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总之,并不清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那个女孩子被收养了下来,得到了好好的医治。并且,甚至是在属于夫妇两人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这个女婴依旧没有被抛弃,反而是更加用心的被培养甚至是被指为了下一代的家督。
就这一点来说,这对夫妇还真的像是和传说当中捡到了辉夜姬的竹取翁夫妇一样,用心的照顾着这个女孩,视若己出而关怀备至,不过同样的,和物语的最后一样,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不得不分开的结局。
医治实在是太晚了,而后续的疗养始终是没有取得成效——女孩子依旧是一身疾病,然后忍着病痛折磨,装作一副很乖的样子,然后跟着养父母学习各种各样的事情。明明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人生可能就在明天终结,但是依旧努力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而作为神官之后的养父母,最后也的确是做出了只有他们才能做出的选择。
向竹中家历代供奉的神明祈愿,驱赶走女孩身上的病痛,并且尽可能的延长女孩的生命——就结果而言,神明做到了,但是实际上的话,那样的愿望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惊人的。
十八岁左右身体就会坏死的结论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成长的速度,在去除了病痛当中属于“痛”的那一部分感觉之后,却没有带走病痛所带来的身体虚弱;生命延续的代价,就是成长的缓慢然后不得不在每一天当中花费绝大多数时间来睡眠。
这还真是狡猾的实现方式,其实只是把原来的条件重新的更改了一些,而实际上的话,对于女孩本身,可能除了不用再被痛感折磨的睡不着觉之外,并没有任何馈赠。
每天仅仅只能清醒几个小时的人生,又能做到了什么?吃两顿饭,处理下个人卫生,恐怕就已经时间耗尽了吧。但是每一个孩子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还祈愿是不会变的,即使是不得不在家里读着书,看着兵书战册过着rì子,却也没有阻碍她想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用眼睛去确认一切的愿望。
而当继承了家督之后,少女的人生依旧没有改变,只不过把自己的囚牢从自己的家变成了稻叶山城而已,召开着军议,给道三大人做参谋,为了不知道地方发生的不知道之事而做着计划,接着又因为自己的计划成功而被器重成为天才收到了好好的保护——起初的话,她还认为如果说能够表现良好的话,那么就会有能够见到外面的一天,但是越到后来,越是体现出了自己的价值,那么自己的zì yóu也就越来越小,所以,少女在上天为自己打造的链子之外,又替自己做了一个笼子,自己所打造的,会随着自己的价值rì渐重要而rì渐收束的笼子。
因为渴望外面的世界而读着被称为“书”的介质,始终无法触碰到书中世界的感觉或许久了的话也是会让人觉得麻木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说不定这样子的rì常也就会持续下去,一直到养父母为她争取来的,虚假的人生结束耗尽之后,然后留下什么天才军师之名然后就此消失吧。
但是任何人和事,都是经不起比较的,即使曾经能够觉得似乎已经是接受了这种命运了,但是看到别人能够放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时候,多少还是会累积不满的。所以对于上杉谦信的憧憬,因为书中所说对于美好世界的渴望,还有个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期待等等才构筑了半兵卫的梦想,尤其是等到自己也说不清楚感觉的,那个被人们所惧怕着的前辈出现了之后,一种夹杂着崇拜还有憧憬的感情就成为了rì渐煎熬着她的一种磨难。少女一次又一次又变得更加努力,可始终跟不上她所憧憬之人的步伐。
在上洛之战当中因为少女主公消失而显得心灰意冷,了无牵挂的景嗣她见过,但是那种时候,景嗣也没有责怪她而是将过错归罪于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因为信任所以把信长那家伙交给了自己,但是最终却辜负了这份期待。
多少想要为别人做一点什么,多少想要更多见一见笼子外面的世界,这种愿望没有可能不被察觉,就犹如夏rì祭当中所做的那样,即使是时间短暂,也想要能够和大家一起像是正常人一样行动的梦想也被小小的而实现了。而那种名为“zì yóu”的喜悦让少女立刻尝到了犹如毒品的甜头一样,陷入当中没有办法自拔——一个人愿意为了zì yóu付出多少代价,这个名为竹中半兵卫的家伙的答案,是全部。
慢慢的把手从景嗣的手上移开,对于这个家伙来说,将这份记忆共享给了景嗣的话,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将自己的内心供人窥视,并且把自己对于当事人的感觉一点不漏的全部传递过去的耻度还是相当高的,而了解了这一切的景嗣,也的确是迷茫了一段时间——刚刚宛若是经历了半兵卫的一生那样子的回忆,对于他造成的冲击也是巨大的,一时之间就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正确。景嗣自己也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把生命看得特别重的家伙,如果说遇到特别痛苦而无法医治的病人,他可能会是赞成安乐死的吧。
而多年来的历练还是派上了用场,迷茫归迷茫,怀疑归怀疑,但是想要打动他原先的想法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样子主公你多少能够明白我的感受了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在接下来的rì子里,能够优游山林这样子的过着,我已经很满足了,根本不需要这样子做的。”
“抱歉了,半兵卫。”
一天之内,已经是第二次说抱歉了。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说实话,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轻易的说自己了解你的心情,但是,只有一点我能够肯定,如果这样子的话,是没有办法实现你的梦想的,人生虽然说贵在jīng度,但是没有时间的话,是不可能体会到美好人生的全部的,所以……抱歉了。”
站起身来,像是一个真正的武士那样看着已经初见成效的防御工事,对于半兵卫的心情他大概是已经清楚了,就犹如童话当中的辉夜姬一般,半兵卫也自己认为自己的最好结局是能够以那样子的“升天”作为结尾。而也如同故事当中的皇帝还有竹取翁一样,不管如何,他始终还是能够半兵卫能够留下起来,为此,他不惜代价。
“小次郎!”
“臣下在这呢。”
“把竹中半兵卫……给我看好了,要一步不离开的让她在神社的正室当中,这一点的话,希望你能够做到,这是保护,也是监视。”狠下了心,终于将那张不想在半兵卫面前显出的,富有威严而淡漠的神情摆了出来,下达了命令,“虽然等下可能还用得到你,但是除非我叫你,不然的话不要出来,做得到么?”
“是,臣下一定不负所托。”
对于下定了决心的主公,紫衣剑士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尽量的信赖,一部分是出自于家臣对于主公的信赖,另外的话,就算是家臣也是会挑选主公的吧——总之,为了自己的想法而贯彻始终,哪怕是招人误解也能够接受的男人是值得效忠的。
“主公……那样没用的。”
“有没有用处,这要试过才知道,在没有失败之前,我不放弃。”
防御的工事已经基本完成,两门大炮还有三百多支长火枪,四百多支手铳的火力在这个时代的同等规模军势当中是惊人的,就像是物语最后的皇帝派出了两千人的禁军保卫辉夜姬一样,景嗣也只能用这种世俗的方法来贯彻自己的意志还有信念。
“或许你也不明白,半兵卫,”在人被带走了之后,才会这样对着空气解释的风格,这才是景嗣,一rì既往的口嫌体正直,“虽然希望渺茫,但是故事的最后,那群想要接走辉夜姬的天兵们,可是带来了传说当中的不死药啊……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那么你的梦想,才能够毫无矛盾的好好实现,不是么?”
不对现实退让,不向矛盾妥协,不对命运低头,无论如何都要取得自己想要的结局,这就是名为上条景嗣的贪心之人的想法,而在严肃的戒备当中,天空渐渐地陷入了黑暗,随着月亮的升起,考验他的时间已经到来了。
白银sè的月亮,倾洒大地,而竹取物语当中的神话桥段,即将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