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脸一黑,顿时就郁闷了。
甚至,当他听到陈武的情报时,忽然之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的背后,正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颜良。
如若不是如此,颜良怎会像是看穿了自己的思想一般,每出一招,都在死死的克制着他,让他从头到尾处于被动的局面。
惊异的孙权,背后悄然涌起一股透心的寒意,令他浑身一颤,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可恨——”
孙权紧握着拳头,再次奋力的击打案几,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统统都发泄在拳头上。
只是,愤怒过后,孙权却还是得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孙瑜正被猛攻,柴桑之兵是万万调不得的,从江东抽调的兵力,最多也只有五千,否则一旦深山里的那些山越再度出山反叛,江东将无足够兵力镇压。
至于寿春一线,本就已被调得只余下两万兵马,且要守备那么一片广阔的区域,不到万不得已,孙权自不敢再抽调一兵一卒。
权衡诸般种种,眼下看来,除了再从大营中抽调兵力之外,看来已再无别的办法。
而大营中已调走一万兵给鲁肃,再一抽调兵力,对樊口颜军的优势便将大为削弱。
那时也就意味着,除了等待鲁肃击败艾县之敌,率军回来会合之外,孙权仅凭手中的兵力,便将无法独力完成击败颜良主力的计划。
孙权最不愿面对的,恰恰就是等待。
而今秋收在即,一旦拖进冬天,粮草不济的缺陷就会越来越明显,那个时候,再想击败粮草充足,背靠着荆州大后方的颜良,困难程度便将倍增。
而这一切,恰恰正是颜良所看到的。
孙权的脑海里,恍惚间,仿佛浮现出了颜良那张写满嘲讽的脸,正以一种得意的冷笑,嘲笑着自己的进退两难的处境。
恨之入骨!
此刻,这就是孙权对颜良唯一的感受。
权衡了许久,思索了良久,孙权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无力的长叹了一声。
徐盛也暗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孙权总算是保持住了冷静,没有因一时的愤怒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主公,那这豫章方面……”徐盛小心翼翼的问道。
孙权负手而立,默默道:“传令下去,再调一万兵马给鲁子敬,命他合两万兵马,务必要尽快收复艾县。”
一万兵马!
这个数字比原先从柴桑打算抽调的兵马,还要多出了五千,徐盛知道,孙权这是彻底的放弃了速破樊口的计划,干脆多调兵马给鲁肃,先灭了艾县入侵之敌再说。
明白了孙权用意的徐盛,忙是拱手道:“主公英明,如此一来,鲁都督手握两万多大军,料想不出数日,便可攻灭入侵艾县之敌,到时再回军与我主力会合,必可一举荡平樊口之敌。”
徐盛的畅想,让孙权的情绪稍稍的好转了几分,他便微微点头,阴云密布的眉宇间,总算又闪现出几分自信。
……西安县。
鲁肃在此苦等了三日,等来的却是柴桑被攻,孙瑜无法分兵的消息。
这个消息着实让鲁肃吃了一惊,因为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孙瑜的兵分,他就只有手头的一万军队,再加上从江东调来的五千兵马,合一万五千之众,想要击破七千强敌固守的艾县,这又谈何容易。
不过很快,鲁肃的心情就好转起来,他虽然没有等到柴桑的兵马,却等来了大营的一万精兵,四天后,江东的五千兵马也赶到了西安。
于是,鲁肃便率领着这支两万五千人的大军,沿着修水西进,浩浩荡荡的杀奔艾县而去。
一天之后,吴军进抵了艾县以东,安营已毕,鲁肃叫全军休整一晚,次日天一亮,便尽率大军而出,准备向艾县发起进攻。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正是厮杀搏命的好天气。
艾县东门处,魏延身披重甲,手扶长刀,巍巍如铁塔般的身躯昂然而立。
他目光如刃,冷冷的扫视着城外浩荡的敌军。
黑压压的士卒,滚滚如浪的旗海,森森如林的刀枪,两万五千人的吴军列阵于前,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如遮天盖地而落的黑云,一眼望不到尽头。
“吴狗们竟来了这么多兵马,看来我魏延果然值得你们忌惮啊,好,甚好——”
魏延嘴角斜扬,掠起一抹孤傲的冷笑。
面对着这茫茫无边,几乎四倍于己的敌人,魏延非但没有一丝畏色,反而是有一种欣喜若狂的冲动。
来吧,来得越多越好,我魏延扬名天下,就靠你们了。
魏延握紧了战刀,刚冷的神色,愈加的傲然。
而城外的鲁肃,表情却异党的凝重。
麾下这两万五千名精锐的水军士卒,并没能带给鲁肃十足的底气,当他看到艾县城头,军势整肃的颜军时,原本志在必得的信心,很快就被削弱了许多。
鲁肃很清楚,他的士卒固然是精锐,纵横水上天下莫能敌,但陆战攻城,却实非其所长。
而对面艾县可颜军,却是经历了与曹操、袁谭、刘备这等中原陆战强敌,经历了最残酷的战火洗礼的陆战精兵。
“敌势甚强,看来此战必将不易呀……”鲁肃心头掠过一丝隐忧。
只是,事到如今,鲁肃已没有退路。
当下他剑眉一凝,神色陡然间冷峻起来,深吸过一口气手,扬鞭大声喝道:“全军,进攻——”
咚咚咚~~十余面牛皮大鼓同时开敲,雷鸣般鼓声冲天而起。
令旗摇动,传令的骑兵往来奔驰,下达了鲁肃的进攻命令。
前军十余个方阵,一万五千人的攻城队,在董袭的率领着,迈着沉重的步迈,开始向艾县东门一线推进。
军阵最前方,千名刀盾手,举着一人多高的大楯,结成龟甲一般的铁壁之阵,掩护着数十辆壕桥,向着护城壕推进。
城头的魏延目光冷峻,冷冷的注视着逼近的敌军,刀削的脸庞中,不起丝毫波澜。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步……转眼间,吴军的渡壕队,已是进入了弓弩射程。
魏延长刀向前一扬,沉声喝道:“弓弩手,放箭,给老子狠狠的射这班吴狗!”
号令传下,千余早就拉弦瞄准的弓弩手,应声松手。
刺耳的嗡鸣声中,千余支利箭破空而出,挟着凛烈的劲力,如飞蝗一般扑向城下之敌。
城下吴人闻知弦响之声,急是将大盾举得更好,身体缩得更紧,生恐被利箭射中。
叮叮铛铛~~雨打屋檐之声骤起,密如飞蝗的箭矢扑向吴人高举的大盾,大部分都是被弹落开来。
这种宽厚的巨盾,有效的为吴人提供了防护,挡下了几乎大部分袭来之箭,只有为数不多箭矢从盾阵的缝隙中穿过,溅起了零零散散的惨叫之声。
吴人的推进并未因箭雨的阻挡而迟滞,反而加快了推进,只片刻的功夫,便顶着箭雨进抵护城壕前。
龟型盾阵从中裂车,藏于其中的吴卒们,扭速的推着壕桥上前,打算利用这种简易的架桥器械,在宽达数丈的护城壕上架起一座木桥。
那原本无懈可击的盾阵,也在这一瞬间出现了破绽。
城头上的魏延,目光如刃,敏锐的抓住了这转眼之间的机会。
“换连弩——”魏延大喝一声。
喝令声中,三百弩手将手中的普通弩机放下,迅速的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元戎连弩。
随着千鸟振翅之声骤起,三百张连弩,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便向着架桥的吴军,射出了三千支利箭。
箭矢穿透了吴军盾阵破绽的箭矢,如狂风暴雨般袭去,惨叫之声如潮而起,眨眼之间便有六七百的吴人中箭倒地。
何其恐怖的密集,何其恐怖的杀伤力。
生平第一次亲历如此恐怖利器的打击,饱尝连弩齐射的吴军,尽皆惊骇万分。
纵然的观战的鲁肃,眼见那瞬间射出三午支利箭的恐怖场面,原本沉静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惊悚。
耳听着己军士卒的惨叫声,眼看着江东的儿郎,如脆弱的稻草一般,被那连弩的箭矢狂风轻易的扫倒于地,鲁肃心如刀绞。
他原本就提防着颜军的连弩,故是才特意推出了大盾大前攻城阵,但他也知道,要架设壕桥就势必会出现破绽,士卒的死伤再所难免。
鲁肃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他的士卒坚强一点,不要被颜军的连弩击溃。
最初被连弩疯狂扫射的一刻,几千号吴军的确惊恐不已,但作为精锐之士的他们,却凭着坚强的意志,强行的压制住畏惧之心,迎着那淋落的箭雨,拼死将壕桥推了上去。
破绽毕竟只是转眼之间,吴人在扛下了一轮连弩射击后,顽强的挺了下来,将几十辆壕桥架设成功。
通往城墙的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鲁肃大喜,急叫道:“攻城队,立刻进攻——”
第二通鼓声隆隆而起,前军董袭得令,当即下令了攻城的命令。
一万多吴军攻城队,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开始呐喊着向着艾县东门一线狂冲而去。
城头上的魏延依然面无所惧,将长刀一横,冷哼一声,“来吧,吴狗们,让我魏延看看你们到底有几分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