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乃东吴名将,历史上曾为孙权立下汗马功劳。
柴桑一役,凌氏父子更曾率水军攻击颜良的铁锁连舟之阵,最后虽然败下阵,但其勇猛与指挥水战的能力,却给颜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此一员良将,不围则罢,如今既已围困在此,颜良当然便生了收降之心。
况且不久的将来,颜良与东吴开战再所难免,而若想彻底战胜吴军,水军将领的多寡优劣,自然是至关重要。
眼下颜良的水军将领中,只有甘宁与吕蒙二人,此二人的水战能力虽然超群,但面对着孙权手下数之不清的水战好手,却显的数量少的可怜。
而今若能收降凌统,为自己的水军再添一员良将,这对颜良来说自然是弥足珍贵。
念及于此,颜良便下令对土山围而不攻,他要给凌统一个归降的机会。
张辽旋即也领会了颜良的用意,便即压住战意,只指挥士卒加固围阵,万不可放凌统冲出。
……不觉已是残阳西沉。
土山上,凌统仍在气喘不休,赤色的残阳照耀下,一身是血的凌统,和他的十余名孤军,显得是那样的悲壮。
土山并不高,虽居山顶,凌统却将山下的敌人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颜军士卒,密密麻麻的布列在土山四周,里三层来外三层,如铜墙铁壁一般将整座土山与外界隔绝。
残阳映照下,那密集的刀戟反射着森森的寒光,几欲将这渐暗的苍天映寒。
那一面巨大的“颜”字将旗,则在风中高傲的飘扬,看起来极为扎眼。
望着这般强大的围势,凌统气息渐渐平伏,心情却在绝望中挣扎。
“难道,我凌统尚未扬名天下,今日就要屈辱的死在这种地方吗……”
凌统仰望苍天,心中暗叹,一股悲凉的表情油然而生。
那十余名亲军也个个黯然,默默的看着他们的主将。
时间渐渐过去,太阳渐已落山,夜幕降临。
山下的颜军打起了火把,上千支火把将土山上下照得耀如白昼。
只是,那铁桶般的敌人,却始终不见攻上山来,这一围就是围了数个时辰没有动静。
本是心境悲惊的凌统,这个时候不由得渐生了狐疑。
“我这里只有十余骑人马,颜良只需一声下令,几千号人冲上山来灭了我又有何难,可是他却为何迟迟不攻山,这个颜良,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原本抱了决死一战之心的他,却为颜良的围而不攻,搅得心情愈发焦虑起来。
每过去一秒钟,他的决死之心就消逝一分。
不知不觉中,凌统的眉头已是深深的凝成了一股。
……山坡下,颜良却轻松闲然,他盘腿坐在大石头上,几近于无聊的在擦拭着手中的战刀。
马蹄声响起,张辽策马而来。
“主公,咱们已围了几个时辰,主公若想招降凌统,何不派人上山去说降,为何迟迟未有动作?”
张辽满脸的狐疑,显然没有体会到颜良用意。
颜良却连头也不抬,只问道:“文远我问你,当初你身陷绝境时,脑子里最初时可曾有想过归降本将吗?”
张辽一怔,却不知颜良何以会忽然提及自己。
“回主公,实话实说,没有。”张辽倒也坦然。
颜良笑了一笑,继续问道:“那你在陷入绝境时,最开始的时候,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张辽沉吟了片刻,忽然间仿佛领悟了些许,“当时末将所想的,只是抱得必死之心,拼死一战。”
颜良下了刀,起身望向山顶,“既是如此,本将若是急急忙忙的派人去说降,那凌统又焉会被说动。”
此时的张辽,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颜良迟迟没有动作的用意。
先前凌统处于心情正处于极端的亢奋之中,激动之下拒绝投降,选择决死一战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今,随着时间的消磨,凌统的情绪也渐渐平伏下来,那决死之心想必也在减降。
人非草木,一旦冷静下来,必会思考。
一旦思考起来,生与死的抉择就会变成了一件极为艰难之事。
想明白这内中的深意,张辽不禁对颜良投以敬佩之色,暗中感叹他洞察人心之能。
不知不觉中,又是半个时辰已过。
颜良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便是翻身上马,徐徐的向山上而去。
张辽见状,忙是率了一队精锐骑兵跟来。
颜良却摆手道:“尔等都留在这里吧,本将一人去劝降那凌统便足够。”
“那凌统虽是被围,但麾下尚有十余残兵,主公只身上山,岂不以身涉险。”张辽忙是劝道。
颜良却哼了一声,傲然道:“一个凌统,再加上十几名土鸡瓦狗之徒,难道就能威胁本将吗,笑话!”
张辽一愣,方才猛然想起,自己眼前的这位主公,那可是有着堪比吕布的武艺。
当初郦城一役,颜良以一己之力,战退曹仁等四将,以他武艺强悍如斯,凌统那一众人又焉能伤得到他。
念及一此,张辽便不再劝说,却问道:“若是那凌统不肯归降,主公打算如何?”
“他若不降,本将便顺便将他们杀个干净。”
颜良轻描淡写的留下句杀气腾腾之言,接着便提刀徐徐的走上土山去。
那一人一骑,穿过千军万马,直抵山顶。
而山顶处,正自狐疑的凌统,却猛听部下惊叫:“将军,山下有一员敌将上来了。”
凌统顿生警觉,急是翻身上马,横刀警戒。
见上山者只有一人,凌统便不急于动手,只满腹狐疑,当他认出那人竟然是颜良之时,心中不禁大为骇然。
“他竟然敢只身前来,此人的胆量,当真是非常人可及……”
虽为敌人,凌统的心中,却也不得不暗生敬意。
但旋即,凌统却意识到,颜良之所以敢单骑前来,并非仅仅是胆量,更是因为他的自信。
自信可以一己之力,杀尽他和他的这些手下。
想到这些,凌统不禁有些想要苦笑的无奈。
神思间,颜良已策马上得山顶,那刀锋似的目光,一眼就锁定了凌统。
瞬息之间,凌统忽然感到如芒在背,就像是那双锋利的眼光,竟将他的内心深处的思想窥破一般,只让他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对视半晌,凌统心神在按定,便中将手战刀一握,大声道:“颜良,你果然够胆色,而今单骑前来,莫非是想与凌某决一死战不成。”
颜良却只微微一笑,“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本将此番上山来,是来劝说凌公绩你归顺本将。”
颜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来意。
“归顺于你,哼。”凌统冷笑了一声,似乎在讽刺着颜良小看了他的意气。
颜良也不急,只缓缓道:“本将如果说得没错的话,凌公绩,你凌氏父子眼下在东吴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程普那班老家伙,只怕没少为难你父子吧。”
听得此言,凌统就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般,心头顿时一震。
颜良戳中了他的痛处。
当初柴桑一役时,他凌氏父子奉命进攻,老将韩当,正是死在凌家军的箭下。
尽管他父子乃是奉命行事,但战事结束之后,孙权却并没有为他二人澄清责任,便是因此,使得东吴上下,皆以为他父子为了争功,而不惜将韩当射杀。
程普、韩当、黄盖三人,乃是孙氏三代元老,更是情同兄弟,闻知韩当的死因后,程普和黄盖虽表面上没有怨言,暗里却对他父子深有成见。
此二人在东吴军中地位极高,吴军的将领,偏偏又以江北人为主,对江东藉的将领,本就怀有几分戒意,程普和黄盖对他凌氏父子怀有成见,也连带着其他将领也对他们渐生成见。
便是因此,凌氏父子近年来在吴军中,便时常处于被排挤的尴尬处境。
颜良的细作遍布大江南北,对于凌氏父子的境遇自也深知,而今他提及凌统的痛处,自然是在“挑拨”凌统对孙权的忠诚。
当颜良看到凌统眼神的细微变化时,他就知道,自己的说辞已然奏效。
“本将还知道,令尊因是受不了被同僚的排挤,忧愤患病,如今依然在卧床不起。而今公绩你却拼着性命,与那些排挤你的人并肩而战,为孙权那个不庇护你的主公卖命。难道,你当真就这么心甘情愿吗?”
又一番话,如同在凌统的伤口上,再次洒了一把盐,直令凌统痛得暗暗咬牙。
见得凌统表情变化不定,颜良趁势又道:“眼下摆在公绩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归顺本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要多少本将就给你多少。而另一条路,就是为孙权那小子继续愚忠下去,成为本将刀下之鬼。是生是死,凌公绩,你可想清楚了。”
话说间,颜良的刀锋已然亮出。
颜良固然欣沉凌统的勇武,但对于一方诸侯的他来说,欣赏并不代表就是仁慈。
如果凌统敢说一个不字,他的长刀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面对着颜良的威胁加“利诱”,凌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