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可是那袁尚率军来援平原了吗?”
陈登未看情报,便已猜到其中内容,只是他说话之时,肺中却发出丝丝的喘息声,显然是有病在身的样子。
“若非颜良进犯许都,袁谭又何至于撤兵,袁尚又岂抽得出空来援救平原。”
刘备把那羊皮纸往案上一扔,眉宇中流露出一抹隐恨之色。
陈登将羊皮纸拾起,略略的扫了一遍,干瘪的嘴唇微微斜扬,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颜良杀了刘琦,全据荆州,以此人的贪婪,不趁着袁家内斗从中渔利,反而说不过去,此意料中的事,主公何必挂怀。”
陈登语气平淡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刘备额头细纹暗松,却是叹了一声,问道:“如今袁尚大军前来,元龙以为我军当如何以应。”
陈登咳了几声,淡淡道:“袁谭连召呼也不打一声就撤兵,分明是想让主公来独力牵制袁尚,方今之势,主公当以保存实力,趁机渔利为上,自不可与袁尚正面交锋。”
刘备微微点头,深以为然,显然,陈登那“保存实力,趁机渔利”八个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依元龙的意思……”
“为今之计,主公当留一得力之将镇济南国,据黄河而守。而主公便应尽快撤军南归,速去解寿春之围,寿春若然有失,虽不至于动了主公的根基,但也是一大损失,不可轻易放弃。”
经得陈登这么一提醒,刘备这才猛然间省悟。
自月余之前,孙权那碧眼儿突然背弃协议,令周瑜统数万大军迅速北上,兵围了寿春城。
寿春城虽有徐州大将臧霸,还有七千兵马,但吴军声势浩大,臧霸死守月余,已是屡番派人前来求援。
于孙权而言,寿春城乃是他开疆拓土,能否染指中原的关键所在,但对刘备来说,寿春不过只是一块可观的肥肉而已。
而寿春乃至淮南这块肥肉,与青州、冀州这等北方之地相比,其诱惑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故是在北征连战连捷的情况下,刘备便置寿春被围而不顾,宁愿牺牲淮南,也要打垮袁尚,据有冀州这块王业之地。
但在眼下攻取冀州暂时无望的情况下,对刘备来说,寿春若是再失陷,就足以让他肉痛了。
沉吟半晌,刘备轻叹了一声,“元龙所言极是,就依你之言,明日就撤兵南归吧。”
刘备虽是下令撤退之令,但言语之中却暗含着遗憾,还有某种隐恨。
他的目光扫视着所悬挂的地图,不知不觉中停留在了荆州之上。
那一片户口百万,英才无数的宝地,原本是他刘备计划谋取的,如今,却被颜良这个袁家叛将给窃取。
那种感觉,就像是到嘴的肥肉,却被别人抢到一般,让他极是难受。
而如今,眼看着攻取河北的大业即将实现,却又是颜良这匹夫,生生的破坏了自己的宏图大业。
恨恨难平之下,刘备忽然间又想起了自己那两位娇滴滴的夫人。
此时此刻,她们想必均已为沦为了颜良那狗贼的胯下玩物吧。
一想到那原本属于自己的绝美躯体,却正迎逢着颜良的蹂躏,刘备的心中就有种被针扎般的痛。
表面上,他可假作糜甘二女已死,但内心之中,那种身为男人的羞耻,却让刘备时时刻刻铭记着这份仇恨。
“颜良,夺妻之恨,我刘玄德迟早要跟你清算,我看你还能猖狂几日,哼——”
背对着陈登时,刘备那眯起的眼眸中,迸射着阴冷的杀机。
######刘备的愤恨,根本影响不到颜良丁点的情绪,身处在昆阳的他,过得却是悠哉的紧。
坐拥四万多大军,粮草充足,士气旺盛,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尽管颜良没有向袁谭大举进攻,但他也没让这位袁家大公子好过。
身边跟随着马云禄这样上得沙场,入得卧房的妾室,颜良在昆阳的日子,自然潇洒的紧。
潇洒之余,颜良将吕玲绮、文丑等优秀的骑将派出,让他们率领着数千精锐的骑兵,肆意在颍川郡富庶的土地上纵横驰骋。
攻略各县,掠夺丁口,骚扰袁军,劫袭粮道……颜家精锐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虐着袁谭。
而袁谭,虽然亦拥有着四万大军,但因两败于颜良,将麾下的骑兵损失几近,在机动力方面完全落于下风。
面对着颜良骑兵几乎羞辱似的肆意而为,袁谭恨得是咬牙切齿,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愤慨的袁谭,也曾一度派出数千兵马,试图阻击颜良对许都以南新汲县的一次攻略,结果却为文丑所统的一千骑兵杀得大败。
这一场失利之后,让袁谭彻底放弃了主动出击的希望,只下令全军坚守城池营寨,任由颜良攻掠。
转眼半月已过。
来自于冀州的最新情报,又一次送到了颜良的案前。
正如颜良所预料所样,刘备在袁谭撤兵后不数日,也迅速的南渡黄河,撤还了青州。
撤军后的刘备,留张飞、孙礼统军万余,镇守黄河南岸的济南国,自己则尽率大军南归,星夜兼程赶往淮南。
刘备这么一撤兵,袁尚东线的威胁尽管,原先归顺袁谭的诸郡,纷纷的又转归袁尚。
声威复振的袁尚,纠集了数万精兵,一举夺还了黄河北岸重镇黎阳,终于是将袁谭的势力,全部逐出了河北。
而屯兵于黎阳的袁尚,正在不断从邺城调集粮草,大有南渡黄河,对袁谭发进反击的迹象。
形势尽在掌握之中,按照田丰的推测,袁谭将不得不分兵白马、延津一线,以阻止他的好弟弟南渡黄河。
但几天后袁谭军的动向,却颇让颜良感到意外。
中军帐中,颜良将那份斥候的情报示于众人,刀削似的脸上流露着几分冷笑。
“袁谭这小子不仅没有分兵,而且还尽起许都大军,向着我昆阳推进而来,这倒是很有意思,诸位都怎么看。”
文丑冷哼了一声,“咱们原还怕袁谭龟缩不出,尔今他主动前来送死,岂不正中我们下怀,兄长,还犹豫什么,尽起三军杀他个片甲不留吧。”
文丑当年被袁谭诬陷,受尽了郭图等人的攻诘和排挤,最终才逼不得已降了颜良。
这一份旧仇,文丑无时无刻不牢记于心,如今机会近在眼前,自然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想要发泄。
颜良却不急于决战,毕竟袁谭尚没有分兵,他那四万兵马的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而且,颜良隐约觉得,袁谭的此次进军,有些不太对劲。
“袁谭倘若有信心击败我们,早先形势有利时,就该主动出击,而今袁尚有南攻的迹象,在面临腹背受敌之时,袁谭却反而主动出击,庶以为,袁谭此举颇为可疑。”
徐庶同样对袁谭出兵动机,表示了怀疑。
有了徐庶的相见看法,颜良心中的狐疑之心便愈重。
按照目前的形势,集中全部兵力的颜良,战斗力明显要高于袁尚,这是毋须怀疑的。
正常情况下,袁谭的做法应该在留部分兵力死守许都一线,然后集中兵北上,先击退袁尚一路较弱之敌,然后再设法对付颜良。
而袁谭眼下却反其道而行之前,打算先败强大的颜良军团,然后再对付袁尚。
“想学我不按常理出牌,那便一定必有阴谋……”
颜良盯着地图,目光灼灼,上下扫视着那片广阔的山河。
忽然间,颜良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忙问道:“元直,袁谭手里边还有多少骑兵可用?”
徐庶掐指算了算,“大概还有千余骑。”
“千余骑,如果运用得当,倒也够了。”
颜良微微点头,沉吟片刻,颜良嘴角掠起了一丝冷笑,“袁谭麾下,果然也不全是泛泛之辈,元直,这回怕是得劳你辛苦一趟了。”
######襄城,袁军大营。
袁谭的四万大军,已于两日前移驻于此,此城南依汝水,距昆阳不过三十余里。
四万大军背依襄城,沿汝水一线立下了五座大营,声势颇为浩大。
中军大帐中,袁谭在来回踱步,神色凝重的脸上闪烁着不安。
忐忑之际,辛毗步入了帐中,拱手道:“大王,岑将军和一千骑兵皆已集齐,请大王下令发兵吧。”
袁谭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会,问道:“佐治,此计你当真有信心吗?”
“颜良大军尽集于昆阳,咱们这般大张旗鼓的前来决战,那狗贼又怎会猜到大王竟会另有奇策。”
咽了口唾沫,辛毗见袁谭仍有犹疑,便又道:“况且,此计若成,便可一举逼退颜良,就算有风险也当一试,形势紧迫,还请大王不要再有犹豫。”
北有袁尚虎视眈眈,随时将发兵南下,南有颜良拥兵不退,刘备那厮又退兵而去,为孙权纠缠,分不出兵马来相援。
袁谭很清楚,此时的他面临着何等困境。
他没有选择。
犹豫之色渐消,袁谭的脸上,渐生傲然。
“颜良,你能三番五次故伎重施,我今日便以牙还牙,让你自食恶果。”
决下已下,袁谭猛然抬头,厉声道:“传本王之命,令岑壁即刻起程,务须要给本王袭破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