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颜良的亲笔书信。
颜良在书信中,对蔡玉这位“舅母”大加恭维了一番,什么美貌与智慧并重,才学与德行兼备,堪称当世第一奇女子,我颜良早在河北时,就对你仰慕已久。
除此之外,颜良又对新野一战,误杀其族弟蔡和之事,表示了歉意,声称已用大礼厚葬了蔡和。
几番恭维,几番盛赞之后,颜良在最后表示,希望能够与刘景升冰释前嫌,重新结为盟友,希望蔡氏能够从旁做一个推动。
蔡氏读信之时,嘴角不时的会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威震天下的颜良,屡番击败自己丈夫,那个集残暴与神武与一身的传奇男人,如今却这般不吝美言的赞美着自己。
身为一个女人,蔡玉如何能不感到几分得意。
见得蔡玉读完了信,那婢女又叫将几个大箱子抬进来,打开盖来,里面所装的东西,不禁叫蔡玉眼眸闪烁出奇光。
几个箱子中装满金银珠玉,各色的奇珍,什么玉镯、金钗之类的女人家首饰之器琳琅满目,只把蔡玉瞧得是应接不暇。
这些奇珍异宝,皆是颜良从许都打劫回来的宫中后妃之物,蔡玉虽贵为州牧之妻,却也从未曾见识过这般奇珍。
女人家哪个不爱穿金戴银,只一眼,蔡玉的目光便深陷入了那满箱的奇珍当中。
禁不住她便随手拿起一根玉钗,细细的把玩起来。
“夫君精力憔悴,本就无心与颜良再战,如今这颜良识趣,主动的想要请和,我跟夫君吹吹枕边风倒也无妨……”
蔡玉心里边盘算了一阵,遂是有了主意。
她便将那玉钗放下,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淡淡道:“刘颜两家本就为盟友,本就应当和好,前番的那些冲突,我想也都是误会,既然颜将军他如此识大体,我抽得空来,自会跟夫君那里说几句。”
婢女大喜,忙是连连称谢。
蔡玉当下便又写了书信一封,感谢颜良的问候,算是礼貌性的回复,方始打发走了那婢女。
婢女走后,蔡玉便再装不住矜持,将那满箱的奇珍好好的把玩欣赏了起来,每一样都是爱不释手。
######三天之后,襄阳州牧府,刘表再次召集了蒯越等诸文武重臣。
憔悴了小半年的刘表,今日难得气色不错,隐约竟还有几分春风得意的表情。
刘表气色好转,但众臣下们中,却有不少人暗生忧虑。
没有人会忘记,上一次刘表也是这般兴冲冲的召集众人,自信满满的发动了对颜良的进攻,结果却落得五万大军溃散,汉水以北诸县尽失。
惨痛的教训,记忆犹新。
“诸位,昨日那颜良已派了人来,主动要求与老夫停止对峙,重结旧好,不知诸位怎么看待此事。”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无不感到惊讶。
大多数人的表情,除了惊讶之外,还平添了几分狐疑。
“那颜良前番屡处逆境,却从不请动求和,而今气势正盛时,却反而来向主公求和,此举太过反常,只恐其中有诈。”
庞季第一个跳出来表示质疑,其余如韩嵩等也纷纷附合,皆言颜良此举多半是别有用心。
刘表被颜良弄得颜面扫地,而今好容易等到颜良主动上门求和,正觉着面子找回来些呢,却给众人这般一质疑,刚刚才起来的得意转眼又黯淡下来。
刘表的目光转向蒯越,却见这位荆襄第一谋士,此刻却捋着胡须,微笑着坐看同僚们喧嚣,一副云淡风轻,稳坐云端的姿态。
刘表知蒯越心中必有所见,便忙问道:“异度,众人都说颜良是假求和,你怎么看?”
蒯越干咳了几声,悠然道:“依越之见,颜良此番倒是真心想求和,不,应该说是他不得不求和。”
一语,令在场众人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流露出不解之色。
颜良主动求和就够怪异的了,还“不得不”求和,众人这下就被蒯越的话弄糊涂了。
“异度何出此言?”刘表也一脸茫然。
蒯越方是不紧不慢道:“主公有所不知,前几日属下安插在新野的细作传回密报,言是那颜良出外游猎,落马受了腿伤,而且还伤到了筋骨,需要数月静卧休养。”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精神立时兴奋了起来。
“属下听得这消息,今日还想将之报与主公,没想到颜良就已派人来求和,很显然,必是因这厮受伤,短时间内无法领军作战,害怕我方闻知之后,趁机有所行动,所以才不得已前来求和。”
蒯越洋洋洒洒一番话后,众人恍然大悟。
刘表暗暗咬牙,得意的笑道:“颜良这厮作恶多端,今日终得报应,当真是苍天有眼。”
其他人和刘表一样,得知颜良受伤的消息后,无不是幸灾乐祸,大堂之中气氛热闹之极,俨然仿佛过节一般愉快。
“既是颜良受伤,那我们是否……”
蔡瑁兴奋的大叫起来,但话到一半,却又咽了回去。
他本是想趁着颜良身上有伤之际,劝说刘表发兵北攻,但想起前几番的连连失利,心有余悸,却又不敢再请战。
“异度,你看老夫是否该趁此时机,发兵北上?”刘表把目光投向了最信任的谋士身上。
蒯越沉吟半晌,方道:“前几番的失利,我荆襄之兵损伤几近三分之一,既要防备孙氏,又要起大军攻打颜良,兵马似乎有些不济。再者,颜良虽然负伤,但他麾下尚有文丑这等虎将,未可轻视。”
顿了顿,蒯越接着道:“所以,依越之见,不若趁此时机与颜良修好,专心休养生息,重振兵马,待养精蓄锐之后,再肆机行事。”
蒯越的一番话后,蔡瑁等人皆点头表示赞同。
刘表却有一些不甘,一想着跟襄阳一水之隔的樊城,为颜良所占,一想着外甥张允,被颜良割掉耳朵的惨状,刘表心里边就憋着一口气。
尽管蒯越明确表示反战,刘表却并未当场作出决断,只推说再考虑考虑。
结束了当天的议事,刘表心怀着思虑回到了内府。
妻子蔡玉见得丈夫一脸心事,便像往常一样询问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刘表也不隐瞒,遂将颜良负伤,求和之事向蔡玉道来。
“怪不得这贼汉子又送金,又送银,巴巴的来讨好我,原来是怕夫君趁机报复……”
蔡玉便道:“那夫君是想趁机开战吗?”
“颜良这贼屡番相辱,前番还敢割了允儿的耳朵,此等奇耻大辱,老夫怎能咽下这口气。”
刘表咬牙切齿,看起来是倾向发报仇。
蔡玉却道:“如今颜良是受了伤,但妾身却知他麾下还有文丑和文聘这样的良将,就连那个毒士贾诩也为他出谋划策,试问夫君麾下,又有谁能够胜过这些人呢?”
蔡玉这一句话,把刘表问得哑口无言。
把麾下众将想了一遍,刘表竟猛然发现,自己麾下除了黄祖之外,当真是无一员拿得出手的良将,而黄祖坐镇江夏,又是万万不能轻动。
“夫君既无万全的人选攻来颜良,那颜良虽占了樊城,却也无法攻过汉水,既如此,何不两相罢兵,各守太平呢。”
蔡玉这一番话后,刘表再无言以应。
沉吟半晌,刘表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夫人言之有理,也罢,我有汉水作屏障,有水军做保护,那颜良就算再强也无法飞度汉水,这仗,不打也罢。”
刘表这番话,显然是放弃了攻打颜良的意图。
蔡玉眉开眼笑,大赞了一番夫君英明。
######百里之外,新野。
右将军府,几名医者惶惶不安的从后门而出。
正待走时,紧随而至的周仓却将他们喝住。
“老子刚才吩咐你们的事,你们可好好记住,敢乱说一个字,老子就将你们的家眷杀光。”
被周仓这般一威胁,那些医者们吓得战战兢兢,连连点头称是,皆是保证就算把亲爹忘了是谁,也绝不会忘了将军你的嘱咐。
周仓这才满意,摆手喝了一声:“记住就滚吧。”
一众医者如蒙大赦,匆匆的逃离。
周仓回得府中,径奔颜良所在的书房而去。
入得书房,颜良正与许攸谈笑。
周仓拱手道:“禀主公,末将已吩咐下去,叫那些医者皆说主公腿伤很重,至少要三四个月才能恢复。”
颜良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主公这道装受伤的计策,当真是妙,老朽猜想,此刻襄阳那里,刘表和蒯越等人,只怕都在弹冠相庆,幸灾乐祸吧。”
颜良微微而笑,却又道:“本将也是被你所启发,灵机一动想出此计。话又说过来,子远先生你让本将去贿赂蔡玉那娘们儿,你当真确定她会为本将吹枕边风吗?”
“将军放心,老朽的细作早把那蔡氏的底摸了清楚,那女人生平最是贪婪,她想着今后再从主公这里得好处,这枕边风一定会把刘表吹得云里雾里。”
许攸笑着说道,一脸的自信。
颜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东南方向,喃喃道:“刘表庸碌之辈,这两重计策,忽悠过去他当不成问题,之后就要看机伯的那三寸不烂之舌了。”
“主公,何谓‘忽悠’。”
“这个嘛……咳咳……今晚本将作东,咱们不醉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