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曹操果然是给自己送官职来了,而且还送了好大一个官衔。
按照汉廷军制,全**队最高统帅为大将军,其下依次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然后就是前、后、左、右四将军,此八位将军乃中央军阶。
八将军之下,又有四征、四镇、四平、四安等将军,再往下是讨逆、破虏等杂号将军,然后才是中郎将、校尉。
颜良从越骑校尉,一下子跳到右将军,连跨四个阶层,简直是坐着火箭在往上窜。
当然,这右将军的名头虽大,也仅仅只是一个名头而已,若非手中有实力,就算是直接做了皇帝,别人也当你是个屁。
颜良现在有了实力,再有一个右将军之名,便可名正言顺的开府封官,招兵买马,对外还可以声称自己是堂堂正正之师,是为了朝廷而战。
那刘备不就是顶着个左将军、豫州牧的头衔,到处招摇撞骗的么。
至于那什么兖州牧、宛城侯之类的虚衔,无非就是听起来漂亮而已,也就那么回事。
听得毛玠宣读完旨意,颜良如愿以偿,心情爽快,当下就想要接旨。
这时,旁边的贾诩,却向颜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接旨。
“佯攻武关,逼曹操封官,明明是你这老滑头献的计策,现下曹操中计了,你却又为何劝我不要接受?”
颜良心中顿生狐疑,不过他洞察人心,很快就意识到,毛玠宣读的这份旨意中,必然暗藏着什么玄机,自己一时未明,但贾诩却先听了出来。
念及于此,颜良话到嘴边,便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当下他哈哈一笑,“毛谒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来人啊,先送毛谒者去休息,好待招呼,休得慢怠。”
毛玠一愣,忙道:“可是颜将军,陛下的旨意还在这里,你是不是……”
“圣旨又没长翅膀,飞不走,改天再接不迟。”
颜良随口推拖,摆手叫左右将毛玠请出。
毛玠一走,帐中已无外人。
颜良便将目光转向贾诩,“文和先生,方才你劝我不要接旨,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这右将军的军职和宛城候的爵位都没什么,不过这兖州牧一职,将军难道不觉得其中另有玄妙吗?”贾诩捋着白须,笑眯眯道。
“兖州牧……”
颜良默念着这三个字,眼珠子转来转去,陡然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哼,好个曹操,果然够奸,送个官还这么阴险。”
颜良冷哼了一声,脸上流露出讽意。
方今乱世,光顶着州牧之类的头衔是没用的,占着地盘才是王道。
似刘备顶着个豫州牧的头衔,谁又曾真当他是豫州牧。
先前时颜良也只把那兖州牧当作是虚衔,没怎么在意,但经贾诩一提醒,却才看穿了曹操其中阴险用意。
兖州眼下在谁的手里?当然是袁绍了。
颜良一旦接了受了兖州牧这个头衔,就等于向袁绍宣布,老子我才是兖州之主,你袁绍是占了我的地盘,还不快还回来。
如此一来,就等于在公然向袁绍这个天下第一大诸侯挑衅。
很明显,这是曹操故意所为,目的就是挑起他和袁绍的争头。
虽然说颜良也不是没得罪过袁绍,他也不怕袁绍,但那也仅是私下里的冲突。
倘若自己接受了兖州牧之职,就等于向天下人公开宣布:我,颜良,从今往后就要跟袁绍对着干了。
袁绍是个要面子的人,在南阳刚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这个时机,跟袁绍公然决裂,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将军一眼就识破了曹孟德的诡计,当真是英明。”贾诩笑呵呵道,不忘恭维颜良一句。
颜良沉吟了半晌,却又道:“曹操这一招是够阴,不过光是右将军之职似乎还不够,这州牧的头衔还是有点用处的,本将还真是想要。”
右将军有开府委任军官的权力,州牧同样有委任太守等地方文官的权力,颜良身为一方诸侯,既是武将的领袖,又是文官的领袖,兼有右将军与州牧之职自然是最好。
顿了一顿,颜良向贾诩笑道:“文和先生,既然你先看穿了曹操的阴谋,想必已有应对之策,这件事就看你的了,你务必要为本将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应对之策。”
“啊?”贾诩顿时尴尬在了那里。
显然贾诩以为,颜良最多是不接受兖州牧的头衔便罢,却没想到他的这位主公还这般“贪心”,兖州牧之位也要,还要不得罪袁绍。
“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贾诩指尖冥思苦想,指尖敲击着额头,而颜良却只顾闲饮美酒,轻松得紧,一点都不操心的样子。
半晌之后,贾诩紧皱的眉头松开,眯起的双眼中,再度闪过几分诡秘。
颜良看他那表情,马上就知道,自己这位毒士又有了“馊主意”。
贾诩遂移座近前,附耳将自己的计策向颜良道来。
颜良听着听着,脸上也露出坏笑,不禁向贾诩竖起拇指,感慨道:“我说文和先生,你果然不愧是在曹操身边做过事的人,也沾染了咱们曹丞相的习气,当真是够阴啊。”
“将军这是在夸老朽的,还是在损老朽呢?”贾诩一脸无辜。
颜良哈哈大笑。
######当天傍晚,颜良在军中设下小宴,热情的款待了毛玠这位来自于长安的谒者。
在开宴之前,颜良很正式的焚香摆案,以应有的礼仪接受了朝廷的圣旨。
当然,颜良又以甲胄在身为由,拒绝了下跪。
颜良态度的转变,让毛玠既感到疑惑,又感到欣慰。
其实毛玠出使之前就知道,对颜良兖州牧之封,乃是荀彧向曹操献上的计策,为的就是挑动颜良和袁绍斗争。
不过毛玠知道贾诩归顺了颜良,深知这位毒士的厉害,只怕贾诩帮助颜良看穿了圣旨中的玄机,拒绝接旨,亦或颜良大怒之下,自己性命还要堪忧。
但是现在,一切的顾虑都没有了,颜良如此痛快的接旨,让毛玠感到由衷的如释重负。
颜良为了表示好客和热情,特地挑选了几名营妓,弄舞助兴。
鼓乐靡靡,美酒浓郁,几巡酒过,帐中的气氛愈加轻松。
“孝先啊,本将替曹公剪除了几部西凉诸侯,也算给曹公平定关中出了大力,老实说,他送给我这么几个虚衔,一点都不吃亏。”
颜良借着佯醉,挑明了曹操先前的奸计。
毛玠不想颜良如此“口无遮拦”,被戳穿了之后,顿时有点尴尬,他一时不知如何以应,只好低头赶紧饮几口酒,以掩饰心虚。
“还有啊,当初曹公官渡兵败时,本将不远千里奔赴许都勤王,生生从袁军刀下救出了曹公的千金,说起来,本将还是曹家的救命恩人,就算这,曹公是不是该知恩图报呢。”
颜良这是想试着再从曹操那里榨点油水出来。
毛玠心中郁闷,心想什么千里勤王,你突袭许都,明明是去趁火打劫的。
不过忽然间,毛玠猛又想起了一件事。
尴尬的脸上,顿露笑意,毛玠便拱手笑道:“将军的功劳,丞相岂会忘记,所以此番除了朝廷对将军的封赏之外,丞相还有一些私人的谢礼。”
说着,毛玠便将一道书信从怀中取出,双手奉给了颜良。
“私人的谢礼,曹操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颜良好奇心顿起,便将那书信接过了看了一看,看罢后,脸色不禁掠起了一丝意外之色。
那是曹操的亲笔信,他在信中声称,愿把女儿曹节嫁给颜良,从今往后,曹颜两家便结秦晋之好。
“有意思,曹公原来是想请本将做他的女婿啊。”
颜良说着,将那书信示于左右。
毛玠笑呵呵道:“将军乃当世英雄,曹公乃当朝丞相,而交军与曹公又有共同的敌人,若能结为秦晋之好,正是门当户对也。”
曹操这是想用结亲的手段来拉拢自己,这一点颜良岂能不清楚。
不过曹操说得出有道理,如今袁绍势强,不仅仅是他颜良的最大敌人,正是天下诸侯最畏惧的敌人。
自古以来,以弱敌强,无非是合纵联盟,协手对抗强敌。
曹操的这个提议,虽然是出于为自己利益设想,但对颜良来说,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忽然间,颜良又想起了曹节那俏丽的容颜,还有那一日被自己剥得赤条条的样子,心中禁怦然一动。
颜良遂将目光转向贾诩,征询他的意见,这位毒士微微笑着,暗暗向他点头。
贾诩既也赞面,颜良便无顾虑,便欣然应诺。
毛玠大喜,忙又道了一番两家结好的场面话,更对颜良是连连敬酒。
几杯酒下肚,颜良却话锋忽然一转,“这门亲事本将就应下了,烦劳毛谒者回长安之后,转达本将对曹公的敬意,此外,还请毛谒者将本将的这道上表顺便带回,上于皇帝陛下。”
说着,颜良暗意一眼,贾诩便将早就准备好的一道上表,递给了毛玠。
“将军客气了,举手之劳嘛。”
毛玠很痛快的应下,顺手将那道上表打开扫了一眼。
只一眼,毛玠的脸色却是刷的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