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李爽身边的耶律沃燕等李爽念外,也学着他的语调舒缓地朗诵: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开始是淘气,觉得好玩,却没想到自己刚一停下来,后边的百姓们雷鸣般地跟着她和唱了起来。于是,幼稚的童声在前边领一句:山河表里燕京路,后边再发出雷鸣般的千人应和来:山河表里燕京路。
苍茫的夜空下,女童的声音在前边引唱着,后边几百人如闷雷般的跟着应合,等朗诵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时,几千百姓的声音如泣如诉,在蓟州城的静夜里涌动起苍凉,古朴的气势来。
李爽万万没想到自己山寨的这曲山坡羊会被迅速传唱开来,后来传唱的最广的,却是在辽东饥民中,最后差不多成了饥民们的队歌了。以至于他仅仅以这一首山寨版的元曲,就在饥民队伍为基础的怨军中有了一定的声望。
蓟州司马裴子期这一天来可是忙得撒尿都要小跑着去解决,到下午终于收集了些逃散的蓟州府的幕僚吏佐,这安抚百姓,调动物资等活儿才有了几个帮手。从守备营接收城中避难百姓开始,现在已经有不下三四千的百姓们从州城的各个角落涌了过来,这么多人集在一起,一切都是非常惊人的,一顿饭就能消耗十几石粮,城东的两口水井,竟然快被这么多百姓给喝干了,百姓们随手扔上一块垃圾,聚集起来,地上就不能落脚了。更不用说这么多人的住处,百姓们随身带来的各种家当和牵来的牲畜的安置了。
忙到半夜,终于能歇上口气了,却不见李爽等人回来,又听说耶律沃燕和萧蒲察干不知所踪了,裴子期赶忙派人出去打探。等到快子时了,终于有打探情况的官兵回来报告说李爽等人救了韩员外家的宅子,并击杀了不少反贼,耶律沃燕和萧蒲察干也和他在一起,我们的司马大人才大大地喘了口气。可是汇报的探子说,李爽等人不到亥时就带着些人回守备营来了,到现在还不见他们的影子,裴子期又开始担心李爽几人是不是碰上了反贼,被反贼抓去了。正要派人再探,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雷鸣般的喊声来。
开始离得还远,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是无数人异口同声地在吟唱着什么,词虽不能听清,却能感受到其中的苍凉悲放。裴子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边命人前去打探,一边吩咐官兵和招集起来的义兵们加强戒血,准备随时迎敌。
一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仔细听,却是一位女童在前边领唱着,后边无数人齐声应和着,当朗诵到百姓苦时,无数百姓的声音中带着如泣如叹的尾音,就是远远听着的裴子期,也有种要怆然泣下的感觉。
“是小郡主的声音,难道是李公子和小郡主回来了?天哪,他们带回来了多少人啊!”裴子期身边的一位官兵说。
听着声音,只怕没有几千人同时开口,造不出这么大的气势。裴子期先是为李爽和耶律沃燕平安归来感到惊喜,同时,听到声音,为那赶过来的几千百姓感到头疼。
派去的探子也骑马回来了,远远就喊:“报——,李公子和小郡主都平安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几千城里的百姓。”
守备营无论是官吏还是官兵,听说又带回来了几千百姓,都同时头疼了起来。不过头疼归头疼,能解救这么多的百姓回来,这东门的布防又多了好几分实力了。
李爽让百姓们暂时在障碍外边等着,带着李乔,沃燕一伙人进了守备营。裴子期自然是远远就迎了出来,见过面后就问:“公子这次带了多少百姓到这东城来了?”
李爽见裴子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回答道:“没有详细统计,大约两千多,不到三千人。司马大人有什么难处吗?”
裴子期向周围一指,回答道:“这东城区就这么大的地方,其中又没有大户人家的大宅子,多是贫穷百姓的低矮房屋,下午以来,我们已经接收了不下四千百姓,已经没地方住了。公子又解救出这么多的百姓,固然是好事,但这百姓的安置,却有点为难我了。”
不得不说,自遇上李爽以后,这裴子期算是个很不错的官儿了,四千多百姓让他多半天来安排的基本上有了秩序,现在又来这么多的百姓,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官库中的粮食,可够百姓名吃用?”李爽问。
“粮食倒是够城中百姓吃上几个月都不成问题,但这么多百姓的住处,实再是没办法了。”裴子期苦着脸说。
李爽望望东城区的一片低矮的房子,再看看不远处停歇下来的百姓,不得不同样苦起了脸来。
耶律沃燕却嘻嘻一笑,对裴子期说:“司马大人,你刚才听见我朗诵的什么山坡羊可好听?”
裴子期正苦着脸不知道这么多的百姓怎么安置,哪还顾得上什么山坡羊,什么草原牛啊,苦着脸回答:“刚才只远远地听见郡主带着一伙百姓唱着什么,但离得远,词句却不能听清。”
耶律沃燕清清嗓子,得意地把山寨版的山坡羊再朗读了一回,却没想到裴子期却听得呆了,嘴里喃喃地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们已经失了家园,很多人的家人有可能都被反贼残害了,我裴子期说什么也不能不能让城中百姓再受苦了。再难,我也要把这些蓟州的子民们安置好。”
说完又转头问:“这曲什么山坡羊是郡主殿下做的?这曲儿中的悲壮豪迈,只怕不下南朝的东坡学士的诗词,我却是不相信郡主这么小的年纪,能作出如此词来。”
须知有辽一代,契丹贵族一直仰慕中原文化,就是契丹人,在诗词歌赋中也多有造诣,只是当时南北隔离,辽国禁止本国内的诗词传唱到南朝去,辽国人又没有宋朝人那种喜欢著书和刊印诗集的习惯,就是辽国皇后萧观音的一些诗词,也是被偷偷传到南朝后,被宋人记在笔记里才能流传下来。
后来辽国迅速灭国,胜利者女真鞑子又是些只会搜集金银财宝的野蛮人,哪知道去整理什么辽国的文化啊,但大辽的官方记载的史料却没有被完全毁掉,到二百年后传到同样是野蛮人的蒙古人手里,元朝丞相脱脱根据传下来的史料编修了辽史,同样是粗疏而漏洞百出。以致于到现在整个契丹史还是面目不清,疑点百出,网络上那么多以宋代为背景的小说大作,却几乎没有以同时代的大辽为背景的小说。
其实辽国的历史,同样是中华文明的一支,早在天祚帝耶律延禧的爷爷辽道宗时代,就出现了一场和宋人间谁为华夏正统的辩论,辽人在此次辩论中出尽了风头,甚至殿试中曾出过“得玉玺者为华夏正朔”的考题。
再八卦一下,传说中的和氏璧被刻为传国玉玺后,由秦而汉,到王莽时代,因威逼太后王政君交出玉玺,王政君见事不可免,就把玉玺砸在地上,碰坏了一个角,后来被王莽用黄金补上了。汉末孙坚从井中打捞出缺块角的玉玺,这个,三国志中有记载的。然后玉玺归了晋,西晋灭亡后到了匈奴人刘渊的手中,后来传羯胡手中,冉闵杀胡,夺了玉玺,后又被鲜卑慕容氏打得喘不过气来,又求救兵,就派人把玉玺送给了东晋。然后宋齐梁陈一脉承传,再由陈叔宝手里传到了隋。然后直到唐末,被朱温拿去了,又是后唐,后梁,到后晋,石重贵反辽,被契丹人抓了俘虏,宝贝玉玺自然也到了契丹人的手中了。再后来耶律延禧被女真人捉去,玉玺的下落就是知所踪了。中原王朝,从后汉开始,皇帝手中就没有了那个做为受命于天象征的宝贝玉玺了。在战乱年代,很多诸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统,多是伪造私刻上个玉玺来,那些刻假印章的皇帝就被政敌们戏称为白板皇帝。隋文帝统一天下,收缴上来的不同传国宝贝就有七八枚,杨坚就毁掉了假的皇帝印章,只留下了缺了一角的和氏璧做为传国之宝。
隋之前有关玉玺的流传,有不同的多个版本,南朝北朝的各个政权都称自己的皇帝印是真的,并且编造了完整的流传细节来,不管五代时玉玺在谁手里,到隋朝时,杨坚却是把所有真的假的传国宝贝都弄到了手,然后再一进进传下去,到石重贵手里,就落到了契丹人的手中了。
后周郭威当上皇帝后没了皇帝的信物,就自己剜了个“皇帝神宝”来自我安慰,宋朝皇帝手里一直把郭威山寨的这个宝贝当成了皇帝的信物。到辽道宗时,耶律洪基拿出了传国玉玺来跟宋人争天下正朔,被逼急了宋人,不得不造了个咸阳人段义,从自己家的老房子底下淘出宝贝的神话来,还经过了蔡京等十三学士的考证,认为玉玺是真的。但是宋人编出来的鬼话,他们自己都不太信,所以宋史中对那方玉玺的真假多有疑义。(未完待续)